5

沈砚带苏微入宫的前一夜，沈府的书房里还亮着灯。福伯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时，正见沈砚对着桌案上的两幅画像出神。

一幅是前朝护国将军的画像，画中人一身铠甲，目光如炬；另一幅则是个面容模糊的少年，眉眼间与夜宸有几分相似。

“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福伯将莲子羹放在桌上，声音依旧温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怯懦。

沈砚抬眸，看向福伯，忽然开口：“福伯，你跟着我父亲多少年了？”

“回公子，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沈砚指尖敲着桌案，“这三十年里，你在沈府，到底藏了多少事？”

福伯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垂眸道：“老奴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不明白？”沈砚起身，走到福伯面前，目光锐利如刀，“前日林墨遇袭，你看似在府中打理，却能精准地算出我回府的时辰；夜宸的身份刚露端倪，你就对他的过往避而不谈。”

“还有苏微的疤痕，你第一次见她时，眼底的探究，可不是普通管家该有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福伯，你根本不是普通的管家，对不对？你是前朝护国将军的人，甚至……你就是当年将军身边那位失踪的副将，秦武。”

“秦武”二字出口，福伯的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时，眼底的平庸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震惊与复杂。

他沉默片刻，忽然对着沈砚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公子既已猜到，老奴不敢再瞒。老奴正是秦武，当年将军被诬陷谋反，满门抄斩，老奴拼死逃出，隐姓埋名，投靠沈大人，一是为了避难，二是为了等待时机，为将军正名。”

沈砚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却没有半分轻松。

前朝护国将军谋反案，是二十年前的一桩大案，当年先帝震怒，下令满门抄斩，牵连甚广。

可他父亲生前偶尔提及此事，总说其中另有隐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砚扶起福伯，语气郑重。

福伯站起身，脸上满是沉痛：“当年将军手握重兵，忠心耿耿，却遭奸人陷害，说他与靖王勾结，意图谋反。那奸人伪造证据，买通证人，先帝听信谗言，才下了斩令。将军不愿牵连部下，下令让我们四散逃亡，自己则引颈就戮。”

“奸人是谁？”

“是当时的丞相，如今的太傅，周显。”

福伯的声音带着恨意，“他一直忌惮将军的兵权，又想借着扳倒将军，打压靖王势力，好独揽朝政。”

沈砚眸色一沉。周太傅是当今皇上的老师，权倾朝野，没想到竟是当年的元凶。

他忽然想起夜宸，问道：“夜宸的家族，与当年的事有关？”

福伯点头：“夜宸本名周衍，是周显的私生子。当年将军案发后，周显怕夜宸的存在坏了他的名声，便想杀了他灭口。是老奴暗中派人将他救了出来，却没想到，他后来竟流落江湖，还创立了听雪楼。”

沈砚终于明白，夜宸为何对皇室和周家都带着恨意，也明白他为何执着于接近自己。

或许，夜宸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想利用他对付周家，甚至颠覆皇权。

“公子，”福伯看着他，语气恳切，“如今靖王遗脉出现，将军的冤屈有望昭雪。夜宸心性已变，手段狠厉，他接近您，必有所图，您一定要小心。”

沈砚点头，心里却乱如麻。

夜宸是他救过的人，如今却成了步步为营的反派；福伯是他信任的管家，是藏了二十年的前朝旧部；苏微的身世牵扯着皇室秘辛，林墨的出现又搅动了权力格局......

第二日清晨，沈砚带着苏微入宫。

坤宁宫的偏殿里，楚月瑶早已等候多时，看到苏微走进来，她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道柳叶疤痕上，手指微微颤抖。

“民女苏微，参见皇后娘娘。”苏微躬身行礼，心里却莫名紧张。

楚月瑶挥了挥手，让侍女都退下，殿内只剩她们三人。

她走到苏微面前，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孩子，抬起头，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苏微依言抬头，撞进楚月瑶满是泪水的眼眸里，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她看着楚月瑶的脸，竟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你的疤痕，是生来就有的吗？”楚月瑶的指尖轻轻拂过苏微的手腕，动作温柔得不像一位皇后。

“是，养母说，我被捡到时就带着。”

“捡到时……”楚月瑶的眼泪落了下来，“那你脖子后面，是不是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苏微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那里确实有一颗小红痣，很少有人知道。她点头：“是，娘娘怎么知道？”

楚月瑶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苏微抱进怀里，失声痛哭：“孩子，我的孩子！哀家终于找到你了！”

苏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在她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茫然地看向沈砚，眼里满是疑惑。

沈砚轻声道：“苏微，皇后娘娘，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

苏微猛地抬头，看着楚月瑶泪痕纵横的脸，脑海里的碎片瞬间拼凑起来。

模糊的宫殿，温柔的怀抱，还有一声又一声的“微儿”。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娘……”苏微哽咽着，喊出了这两个字，泪水汹涌而出。

楚月瑶紧紧抱着她，泣不成声：“是娘不好，当年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不得不将你送出宫。这些年，娘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没有一天不在找你。”

当年楚月瑶并非皇后，只是宫中的一位贵妃。她怀上苏微后，遭人陷害，说她腹中孩子是与外人私通所生。

为了保住孩子，她暗中联系心腹，将刚出生的苏微送出宫，托付给可靠之人抚养，对外则谎称孩子夭折。

后来她凭借智慧与手腕登上后位，却从未放弃寻找女儿，直到看到苏微的疤痕，才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

母女相认的温情，弥漫在殿内。

沈砚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苏微的身份曝光，周显不会允许皇后找到女儿，夜宸也不会放过这个搅动局势的机会。

分割线——

太傅周显正坐在书房里，听着手下的汇报。当听到“皇后与沈府侍女相认，那侍女手腕有柳叶疤痕”时，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想到，楚月瑶的女儿竟然还活着。”周显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传令下去，想办法除掉那个侍女，绝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大事。”

“是，大人。”

手下退下后，周显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眼底满是野心。

他筹谋多年，就是为了颠覆皇权，如今靖王遗脉出现，皇后找到女儿，局势越发复杂，他必须加快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