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的湖畔,水光潋滟,映着三人言笑晏晏的身影——江枫眠难得舒展的眉宇,江厌离温柔的笑意,以及那个陌生少年、魏无羡略带腼腆却明亮的眼神。
这画面本该是温馨的,此刻落在江微月眼中,却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想起母亲紧闭的房门,想起弟弟失去爱犬后强忍的失落,再对比眼前的“其乐融融”,心口那股郁气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理了理因赶路而微皱的衣摆,步履平稳地走了过去。
“阿爹,阿姐。”她出声,声音听不出喜怒。
三人闻声转头,看到她,皆是一愣。
“微月?你怎的回来了?”江枫眠有些意外。
“小妹!”江厌离面露欣喜。
而魏无羡,则是明显的无措,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气质清冷、与莲花坞氛围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少女,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和打量。
江微月目光掠过魏无羡,并未停留,直接对江厌离道:“阿姐,我有些历练途中遇到的要事,需单独与父亲商议,可否劳烦你先带这位魏公子去别处歇息?”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江厌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父亲,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柔顺地点点头:“好。阿羡,我们先去那边看看。”说着,便轻轻拉走了还有些茫然的魏无羡。
待两人走远,湖畔只剩下父女二人。微风拂过,吹动荷叶,沙沙作响。
江微月转过身,直面江枫眠,不再掩饰眼中的质疑与痛心:“父亲,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江枫眠眉头微蹙:“市井流言,何须在意?”
“所以父亲便放任流言滋生?”江微月声音渐沉,“父亲将魏公子带回莲花坞,可曾事先与阿娘商量过?”
江枫眠沉默一瞬,道:“此事紧急,阿羡孤身流落在外,处境艰难……”
“所以就可以不顾阿娘的感受了吗?”江微月打断他,语气带着压抑的激动,“您可知阿娘如今是何心情?您可知阿澄如今是何心情?您送走他养了那么多年的狗之前可曾问过他可愿意?在他的认知里,是不是他这个亲生儿子,还比不上一个刚刚到来的外人?”
“微月!”江枫眠语气加重了些,“阿羡是故人之子,我与他父母相交莫逆,照顾他是应有之义!至于你阿娘和阿澄……他们需要时间适应。”
“适应?”江微月冷笑一声,“父亲,您总是这样。外面传言您与藏色散人旧情难忘,您可曾为阿娘辩白过一句?您可曾想过,阿娘至今仍被称作‘虞夫人’,而非‘江夫人’,她心中是何等滋味?如今您又将故人之子如此仓促、甚至可说是强势地带回,安置在家中,您让阿娘如何自处?让外人如何看待她,如何看待我们江家?”
“江微月!”江枫眠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带着威严,“注意你少宗主的身份!行事当以大局为重,岂可如此纠缠于细枝末节,妄加揣测!”
“少宗主的身份?”江微月眼眶泛红,声音却带着决绝的锋利,“阿爹!我现在不是以什么眉山虞氏的少宗主在跟你说话!我是以你和阿娘的女儿、阿澄的姐姐的身份在问你!我在问你,在你心中,相伴多年的妻子,亲生的儿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故人之子重要吗?!还是说,真如外面所传言的那般,您到现在,心里喜欢的,依旧是藏色散人?!”
“不得无理!” 江枫眠被她最后那句话彻底激怒,积压的无奈与被她直戳痛处的窘迫瞬间爆发,抬手便是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湖畔格外清晰。
江微月脸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她缓缓转回头,眼中最后一丝期待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一种近乎破碎的平静。
她抬手,轻轻抹去唇角一丝血迹,看着眼前又惊又怒、却依旧沉默不语的父亲,忽然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看来……在江宗主心中,我这个女儿,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话音未落,她猛地拔出腰间的若水剑!寒光一闪,并非挥向任何人,而是干脆利落地削向自己鬓边的一缕长发!
青丝断落,被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
她将断发递到江枫眠面前,眼神决然如冰:“既然江宗主认为故人之谊重于血脉亲情,那从今日起,我江瑜江微月,便与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此断发为证!”
说完,她将断发掷于地上,不再看江枫眠瞬间煞白、难以置信的脸色,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决绝地离开了湖畔。
阳光将她离去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温暖不了那周身弥漫的冰冷与孤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