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线上赛的日子，训练依旧繁重。但比起之前封闭时死水般的寂静，这间小小的出租屋因为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变得截然不同。

黄垚钦并非每天都回来。更多时候，他留在俱乐部的训练室，和队友们一起进行更高效的合练，只有没有训练赛、或者晚上训练结束得早时，才会回到这里。这成了两人之间一种不成文的默契，也给这方小小的空间留下了一些恰到好处的喘息距离。

他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是某个训练到凌晨的晚上。彭宝宝已经睡下，被轻微的开门声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惊醒。她没出声，只是在黑暗里听着他在客厅窸窸窣窣地洗漱，水声压得极低，然后是旁边小卧室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那一晚，她睡得格外沉。

他们渐渐摸索出一种奇妙的共处模式。

彭宝宝会在他回来前，简单收拾一下屋子，让不大的空间显得不那么凌乱。她甚至尝试着学做了几道简单的菜，虽然味道只能算勉强入口。第一次把煎得有些发黑的鸡蛋和煮得过烂的面条推到他面前时，她颇有些忐忑。

黄垚钦却吃得很认真，一口一口，最后连汤都喝完了，然后抬头，眼神清澈地看着她：“好吃。”

明知是安慰，彭宝宝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而他，则会把自己那份俱乐部配送的水果或点心带回来，沉默地放在桌上。有时是几个橙子，有时是几块包装精致的小蛋糕。他话不多，这些无声的小物件，成了他表达关心的方式。

午后，如果没有训练，他偶尔会坐在客厅唯一的那张旧沙发上，戴着耳机，用手机看其他队伍的比赛录像。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彭宝宝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处理照片或者看书，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安宁的默契。

只有一次，她抬头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摘了耳机，视线没有落在手机屏幕上，而是落在了她身上。目光相遇，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欲盖弥彰地重新戴上耳机，假装看得更加投入。

彭宝宝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心跳却漏了一拍。

晚上，他偶尔会rank到很晚。彭宝宝睡在隔音并不太好的卧室，能隐约听到隔壁传来他极轻的、与队友交流的声音，以及手指快速触碰屏幕发出的细微哒哒声。那声音并不吵人，反而像是一种令人安心的背景音，告诉她，他就在不远处。

有一次，她半夜口渴起来倒水，看见他房间门缝下还透出光亮。她犹豫了一下，热了杯牛奶，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游戏的声音停顿，传来他带着一丝疲惫的回应：“请进。”

她推开门，他正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还没睡？”她把牛奶递过去。

“马上，这局快了。”他接过杯子，温热的牛奶氤氲出白色的雾气，柔和了他眉眼间的锐气。

彭宝宝没多留，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她心上。

他们很少谈论过于深入的话题，关于她的来历，关于他未来的不确定性，都像窗外尚未完全散去的阴霾，被默契地避开。他们只是在这方小小的、临时的屋檐下，分享着琐碎的日常，一顿简单的饭，一杯温热的牛奶，一个无意交汇又迅速错开的眼神。

这种日常，简单，甚至有些平淡，却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某些东西。

彭宝宝看着窗外武汉渐渐复苏的春意，楼下的树已经绿意盎然。她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孤独和陌生的时空，因为身边这个沉默又温柔的少年，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甚至……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绊。

他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起初只是泛起了名为“同情”与“陪伴”的涟漪，如今，那涟漪却在不知不觉中，扩散成了更为复杂、也更为柔软的形状。

而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