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那句“总算，知道该如何逃了”还回荡在耳边，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不知是嘲讽还是某种程度的……认可。
苏清婉背靠着冰凉巨大的蕈杆，剧烈地喘息着，试图平复几乎要炸开的胸膛和狂跳的心脏。灵力再次枯竭，经脉因为刚才强行逆冲而隐隐作痛，浑身上下无处不叫嚣着疲惫与虚弱。
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活跃。刚才生死一线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反复回放——幽影狼幽绿的眼睛、自己精准击中关节的指风、亡命奔逃时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最后那两声决定生死的闷响。
判断，尚可。手段，拙劣。
墨渊的评价冰冷而客观。她确实取巧了，利用了环境、敌人的弱点和他的存在。但最终活下来的，是她。
一股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信心，如同石缝中钻出的嫩芽，在她心底滋生。她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她可以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调息。”墨渊冰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一炷香。”
他没有给她更多时间回味或后怕，直接下达了新的指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她只是他麾下需要严格执行命令的士兵。
苏清婉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立刻盘膝坐下，甚至顾不上地面的潮湿与脏污，全力运转起基础功法，贪婪地汲取着秘境中远比外界浓郁的精纯灵气。这一次，她有意无意地，尝试着按照他之前指点的那种更精妙、也更霸道的小周天路径运转。
刺痛感依旧存在，但伴随着刺痛，灵力恢复的速度似乎真的快了一丝，而且新生的灵力似乎也更加凝练。她心中微动，更加专注。
一炷香的时间，在紧张的恢复中转瞬即逝。
苏清婉刚感觉灵力恢复了两三成，墨渊便已转身，继续朝着一个方向前行。她不敢耽搁，立刻起身跟上。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凶险。
墨渊不再只是被动地清除隐匿的威胁，他开始主动将她引入一些明显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区域。有时是弥漫着致幻花粉的妖花丛，他会在她眼神开始迷离时，弹指用气劲震散花粉核心；有时是潜伏在泥沼中的毒涎鳄，他会在鳄鱼暴起发难的瞬间，指出其七寸所在，逼得苏清婉不得不拼尽全力攻击那一点以求自保。
他像是一个最严苛的导师，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逼迫她熟悉各种妖兽的弱点，逼迫她在极限状态下压榨自己的潜能，逼迫她将之前学到的那些零碎的灵力运用技巧，融入到实战的本能之中。
苏清婉身上的伤痕渐渐多了起来，衣衫被荆棘划破，被妖兽的利爪擦伤，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动作也越来越果断。她开始学会在奔跑中调息，在闪避中观察，在攻击中计算灵力的分配。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迫的囚徒或学生，她开始真正地将这次秘境之行，视为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残酷的特训。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了嶙峋怪石的区域时，墨渊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他面前并非活物，而是一片看似平静、地面却隐约闪烁着复杂符文光泽的空地。符文古老而晦涩，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
“阵法。”墨渊吐出两个字。
苏清婉心头一凛。阵法不同于妖兽，它们无形无质，却往往拥有着更诡异莫测的威力。
“此阵，名‘画地为牢’。”墨渊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困阵，杀机内蕴。触之，则灵力禁锢，身陷囹圄，直至被阵力磨灭。”
苏清婉看着那片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空地，咽了口唾沫。她丝毫不怀疑墨渊的话。
“看懂了多少？”他忽然问。
苏清婉一愣，凝神仔细看去。那些符文在她眼中如同天书，但其中几条主要纹路的走向，以及几个关键节点上闪烁的、比其他地方稍亮一些的光点，似乎……隐隐构成了一种规律？
她凭借着自己来自现代社会的逻辑分析能力和被墨渊逼出来的敏锐观察力，努力辨认着，不确定地开口：“那……那几个最亮的光点，好像是……阵眼？或者……是灵力流转的中枢？”
墨渊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似乎没想到，她竟能看出这一点。
“不算太蠢。”他语气依旧冰冷，“此阵有三处伪眼，一处生门，一处死门。伪眼破之，阵法反噬。生门为出口，死门……触发即死。”
他抬手指向空地边缘几个不起眼的、符文略显黯淡的位置：“那里，是伪眼。”又指向空地中心一个几乎与其他地方无异的光点：“那里，是死门。”
最后，他的手指移向靠近他们右侧，一个被一块半人高怪石稍稍遮挡，符文光泽最为柔和的位置。
“那里，是生门。”
苏清婉努力记忆着，心跳加速。他这是在教她破阵？！
“现在，”墨渊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走过去，从生门出来。”
苏清婉的瞳孔猛地收缩！
走过去？从那片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阵法中走过去？她甚至还不完全理解这个阵法的运行原理，只是凭他几句话指点了方位！
“师兄，我……”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要么破阵，要么死在这里。”墨渊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酷，“我不会出手。”
他看着她在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补充了一句，如同最后的宣判：
“你的价值，尚未高到让我为你破解这等粗浅阵法。”
话音落下，他周身气息彻底收敛，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等待着她用生命去验证所学，或者就此消亡的，冷酷考官。
苏清婉站在阵法边缘，看着那片闪烁的符文，感觉那光芒如同死神的凝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前进，可能是死。
后退……她毫不怀疑，墨渊会亲手结果了她这个“失去价值”的器物。
绝境。
又是绝境。
但她已经不是刚刚进入秘境时那个只会恐惧和逃跑的苏清婉了。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回放着墨渊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以及那些符文光点的分布。
几个呼吸后，她猛地睁开眼。
眼中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豁出去的决绝！
她抬起脚，没有半分犹豫，朝着墨渊所指的“生门”方向，一步踏入了那片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阵法区域！
就在她踏入的瞬间，地面上的符文骤然亮起！
一股强大的、无形的禁锢之力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泥潭，紧紧缠绕住她的身体和经脉，她体内的灵力运转瞬间变得滞涩无比，几乎停滞！
与此同时，阵法中心那处“死门”光点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刀刃，隔空锁定了她！
苏清婉感觉自己像是被冻在了原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不能慌！生门！生门在右边！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恐怖的禁锢之力，调动着那几乎凝滞的微弱灵力，拼命向着右侧那块半人高的怪石方向，挪动脚步！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
阵法之力疯狂挤压着她的身体和神识，那锁定她的杀机越来越近，刺得她皮肤生疼！
“噗！”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但她没有停下，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怪石，盯着怪石后面那处光泽柔和的生门！
还差三步……两步……
就在她距离生门仅有一步之遥，身后那死门的杀机几乎要触及她后心的瞬间——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猛地向前一扑！
身体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波般的屏障。
瞬间，周身那恐怖的禁锢之力消失无踪，体内灵力恢复了流转，身后那凌厉的杀机也戛然而止。
她成功了！
她瘫软在生门之外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渊缓缓走到她身边，低头俯视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地开口：
“速度，太慢。”
“判断，侥幸。”
“但……”
他顿了顿，看着地上那个因为脱力而颤抖，眼神却倔强地望着他的少女，缓缓说出了后半句：
“总算，没死在里面。”
苏清婉听着他依旧刻薄的评价，看着他冰冷没有表情的脸，不知为何，竟扯动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这一次，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的心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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