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

这天晚上，客户临时要求改方案，全组通宵。

阿青的打印机“咔哒”一声罢工，吐出的纸像被烫卷的叶子，边缘焦黄。

小伍抱着膝盖蹲在主机旁，声音发飘：

万能男模型卡了百分之九十九，我卡了百分之一百。

老秦扶着腰，咔嚓一响，像有人把竹筷折进了牛仔裤。

空气里全是速溶咖啡的焦苦，混着崔十八身上淡淡的焊锡味。

赵太阳见自己在专业上出不了什么力，便主动请缨：

赵太阳我去买膏药和咖啡吧，谁还需要什么？限时达，过时不候！

说话间，他余光扫过崔十八——那人正半蹲在地上，用嘴咬着小手电，给打印机换保险丝。

卫衣领口被咬得歪到一边，锁骨下沿有颗褐色小痣，像电路板上的测试点。

赵太阳心口莫名“滴”了一声，像被探针戳中。

崔十八吐掉手电，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

崔十八顺便给两个大学生带泡面，别买桶装的，报销不起。

赵太阳抠门。

他小声嘟囔。

崔十八抬眼，声音低哑：

崔十八省下来的电费给你买糖，别蛀牙。　

夜里的两条街，路灯像被谁调了30%透明度。

赵太阳一路小跑，耳机里放的是《Solar Power》，鼓点像心跳外置。

他忽然想起崔十八嘴里的“糖”，竟真的在便利店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结账时又嫌幼稚，偷偷塞进泡面袋最底层。

回来时，公司大门半掩，像在打哈欠。

老秦趴在地上做“小燕飞”，膏药翘起一个角，像投降的小白旗。

赵太阳蹲下去，重新贴上新买的，掌心贴上对方脊柱，温度烫得吓人。

赵太阳秦哥，明天请假吧，指标我替你背。

老秦扭头，胡子拉碴：

万能男太子爷别闹，我这条老命值150万。

赵太阳笑：

赵太阳那就折个价，75万，咱俩一人一半。

另一边，小伍的模型还在转圈。

赵太阳搬了张椅子，屁股只坐三分之一，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网格密度从4调到2.5，局部细化，再关掉不必要的阴影。

进度条“咚”地跳到100%，小伍嗷一嗓子：

万能男太阳，你是我亲哥！

赵太阳没回头，只伸手比了个“V”，余光却掠过崔十八。

那人靠在文件柜旁，双臂环胸，嘴角有极浅的弧度，像0.5mm的铜线，一不小心就短路。　

在这样的初创公司上班，结束时往往都到了后半夜，创业园铁门半拉，保安大爷呼噜比蝉鸣都响。

凌晨一点，所有显示器终于暗下来。

崔十八照例最后一个关灯，赵太阳故意慢吞吞收包。

等人走光，他摸到显示器下方，把那张黄色便利贴“啪”地摁上去。

——组件降价曲线已更新，明早给你新表。——007

最后一笔勾得嚣张，像要把纸划破，才配得上他鼓噪的心跳。

走廊感应灯一盏盏熄灭，只剩应急绿标。

崔十八走在前面，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条不肯靠岸的船。

赵太阳忽然喊：

赵太阳喂，你钱包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