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城外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刮过三十里外那座早已被遗忘的破庙。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是巨人腐朽的骨架,庙顶的窟窿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照亮了地上积着的冷灰。枯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掠过破败的门槛,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这方天地死寂得可怕。
唐怜月就站在庙中央,背靠着一截断裂的石柱。他身上那件素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此刻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大半,有些地方已经干涸发黑,紧贴着皮肉,勾勒出底下劲瘦却充满力量的线条。血腥味混杂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可他本人却像是毫无所觉。
他的呼吸极稳,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均匀得如同钟摆,胸膛微微起伏,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韵律。若不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寒芒,旁人几乎要以为他是一尊沉寂了千百年的石像。他周身散发着的冷意,像是结了层薄冰,将周遭的空气都冻得凝滞,仿佛任何靠近的活物,都会被这股寒意瞬间冻结。
作为唐门玄武使,唐怜月的名字在江湖上便是“冷血”与“高效”的代名词。唐门四大使者,青龙掌刑,白虎掌杀,朱雀掌秘,玄武掌巡,而他唐怜月,更是玄武使中百年难遇的奇才,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追踪之术更是无人能及。这次离开唐门,他身负的是追杀暗河大家长的绝密任务——暗河近年来在江湖上动作频频,搅得各方势力不得安宁,唐门长老会早已动了清理之心,而暗河大家长,便是那首当其冲的目标。
为了这次任务,他已经追踪了整整三个月。从江南的烟雨小镇,到塞北的黄沙戈壁,与暗河的杀手数次交锋,每一次都险象环生。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刚在附近的密林中经历了一场恶战,对手是暗河的三位金牌杀手,招式狠辣,招招致命。他虽最终将三人尽数斩杀,自己也受了些轻伤,白衣染血便是拜此所赐。
他本想在这破庙中稍作休整,调息片刻便继续追踪暗河大家长的踪迹,却没料到,这里竟还有不速之客。
脚步声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若不是唐怜月听觉异于常人,恐怕根本无法察觉。他没有回头,只是眼角的余光微微一动,已经锁定了来人的方位——庙门口那道刚刚被推开的、吱呀作响的破门后。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像是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紫罗兰。她的身姿婀娜,步态轻盈,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韵律上,明明是在这破败的庙宇中,却硬生生走出了几分江南烟雨的婉约。
唐怜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心头微微一滞。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挺翘,唇瓣嫣红,组合在一起,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他见过唐门最娇艳的女子,也见过江湖上闻名的美人,可从未有人的容貌,能像眼前这人一般,既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又透着一股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危险。
是慕雨墨。
暗河第一美女,同时也是慕家这一代最顶尖的天才。暗河慕家,以诡谲的身法和变幻莫测的毒术闻名,而慕雨墨更是将这两样绝学融会贯通,年纪轻轻便在暗河中拥有极高的地位。唐怜月在出发前,看过她的卷宗,知道她是暗河派来阻拦自己的人之一,却没料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暗器,指节微微泛白。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便能在瞬间发动攻击。玄武使的职责,便是扫清一切阻碍,无论是谁,敢拦他的路,都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慕雨墨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她只是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微微歪着头,看着他笑。那笑容很浅,像是水面上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又清晰地印在了唐怜月的眼底。
“借刀一用。”
她的声音响起,轻得像一阵风拂过耳畔,带着几分慵懒,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的身影已经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