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跪在老周身边，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她知道会有人来，只是没想到会是翠烟那边的人。
老周的呼吸越来越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喉咙。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但还是努力盯着沈昭昭的脸。
"小姐……"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你得小心……他们……不止一个……"
沈昭昭低头看着他，眼眶发红。她记得小时候生病，是老周背着她去看大夫。记得她第一次练武摔断腿，是老周守了她三天三夜。记得她说要嫁进将军府时，是老周默默点头说"好"。
可现在，这个人就要死了。
"谁干的？"她声音发颤。
老周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翠烟……他们早就……盯上我了……"
沈昭昭攥紧拳头。她早该想到的。从翠烟出现在破庙那一刻起，她就该意识到事情不对。那个女人从来不是单纯的叛徒，她一直在布局。
"你后悔吗？"她问。
老周摇摇头，血沫从嘴角滑落："不后悔……你娘救过我一次……我欠她的……"
沈昭昭的眼泪终于落下。她轻轻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得像是在照顾一个熟睡的孩子。
"阿青！"她突然喊道。
门口的黑衣男子立刻进来："属下在。"
"去马厩备马，我要离开。"
阿青迟疑了一下："可是……"
"按我说的做。"沈昭昭打断他，目光坚定。
等阿青走后，她低头看着老周："你说得对，我不该再被人牵着走了。"
老周的眼睛已经闭上，但手还抓着她的衣角。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那枚虎符放进怀里。
虎符背面刻着萧家的暗纹，冰凉的金属贴着胸口，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站起身，看着满屋的狼藉。墙角的血迹蜿蜒到门口，在地上画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乌鸦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比一声急促。
沈昭昭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风很大，吹动着破布帘来回晃动。她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和潮湿的泥土气息。
阿青牵着马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低声问："要去哪？"
"去找一个人。"
"谁？"
沈昭昭没有回答。她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马儿便冲进了夜色中。
风声灌入耳中，树枝在身后飞速倒退。她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翠烟、李承泽、沈婉儿……
这些人以为她还会像从前一样，被动地等待命运降临。可这一次，她要主动出击。
马蹄踏过溪水，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沈昭昭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识字时说过的话：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那时她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棋子，她是执棋的人。
马儿在林间穿行，沈昭昭的心却异常平静。她能感觉到怀里的虎符随着颠簸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她的心跳。
她要去找翠烟。
不管那个女人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当面问清楚。
风越来越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冰冷的耳坠——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记忆突然闪回母亲临终前的画面：苍白的脸，虚弱的笑容，还有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枯瘦手掌。
"记住……要活下去……"
沈昭昭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儿突然停下，沈昭昭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坟地前。月光下，墓碑林立，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翻身下马，走向最中间那座坟墓。墓碑上刻着"沈夫人之墓"，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她蹲下身，轻轻拂去碑上的落叶。指尖触到石碑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蔓延。
"娘，我来了。"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沈昭昭闭上眼，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她能感觉到，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她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
"你果然来了。"
沈昭昭眯起眼，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是翠烟。
"你在这里做什么？"
翠烟缓缓走近，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来看看你娘的墓。"
"你胆子不小。"沈昭昭冷笑，"不怕我杀了你？"
翠烟停在五步之外，目光落在墓碑上："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老周的事？"
沈昭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这。"翠烟继续道，"也知道你一定会找到这个地方。"
沈昭昭心头一震："你知道什么？"
翠烟轻叹一声："很多事。比如你娘为什么要将虎符交给老周，比如她临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沈昭昭的手慢慢握紧："说。"
"你准备好了吗？"翠烟看着她，"知道真相后，你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沈昭昭直视她的眼睛："说。"
翠烟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娘不是病死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昭昭心上。
"她是被人毒死的。"
沈昭昭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发白。她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用刀捅了一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是谁？"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翠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墓碑："你自己猜不到吗？"
沈昭昭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母亲临终前的样子，老周的叮嘱，还有翠烟刚才说的那些话。
她突然明白了。
"是李承泽。"
翠烟点点头："没错。是他下的毒。但真正想杀你娘的，另有其人。"
沈昭昭的呼吸变得急促："谁？"
"沈相。"
这个答案像晴天霹雳，炸得沈昭昭头晕目眩。她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墓碑上。
"不可能……"她喃喃道，"爹怎么会……"
"因为他怕。"翠烟的声音很轻，"怕你娘手中的虎符，怕她联合萧将军，更怕你们母女联手，威胁到他的地位。"
沈昭昭感觉天旋地转。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个懦弱但善良的人，原来……
"所以你娘才把虎符交给老周，让他保护你。"翠烟继续道，"可惜，她低估了沈相的决心。"
沈昭昭靠在墓碑上，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从不关心她，为什么总是在她面前装作慈父的样子。
原来一切只是演戏。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翠烟。
"因为我欠你娘一条命。"翠烟看着她，"也因为我不想看你继续被人利用。"
沈昭昭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信任的侍女。她突然发现，翠烟的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
翠烟笑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沈昭昭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墓碑，感受着冰冷的石头传递来的寒意。
风又起了，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仰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沈昭昭看着翠烟，感觉胸腔里翻涌着一股腥甜。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
"你欠我娘一条命？"她冷笑一声，"所以就背叛她？"
翠烟脸上的笑意不减："我从未背叛过她。当年你娘让我假意投靠沈相，就是为了查清真相。"
沈昭昭怔住。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那你为什么要在破庙出现？"她警惕地问。
"因为我必须确认一件事。"翠烟向前一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你娘临死前说过，只有找到虎符的人才能证明身份。而你现在……"
沈昭昭下意识按住怀中的虎符，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虎符还有别的用处？"
翠烟点点头："它不仅能调兵，还能打开一处密室。那里藏着先帝留下的遗诏。"
沈昭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在追捕她了。一张足以撼动皇权的遗诏，原来一直在她身边。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之前还不够强大。"翠烟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现在不同了，李承泽已经知道你在找他。沈相那边也在蠢蠢欲动。你必须做出选择。"
沈昭昭沉默。她低头看着墓碑，母亲临终前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此刻突然串联成清晰的画面。
"我该相信你吗？"她抬头直视翠烟的眼睛，"毕竟你曾经是沈相的人。"
翠烟轻轻叹息："信不信由你。但记住，你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可怕。他们已经在祭坛设下陷阱，等着你自投罗网。"
沈昭昭瞳孔一缩。她一直以为祭坛只是个普通的祭祀场所，没想到……
"你说的遗诏，到底写了什么？"
"让萧将军重掌兵权的命令。"翠烟压低声音，"有了这个，李承泽的势力就会土崩瓦解。"
沈昭昭突然笑了。笑得苦涩又讽刺："所以你们都在利用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翠烟没有否认："你娘确实把你当成了传递虎符的最佳人选。但她没料到沈相会下手这么快。"
风掠过坟地，吹起两人的衣角。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我该怎么找到遗诏？"
翠烟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这是老周留下的。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沈昭昭接过纸条，上面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终点标记着城南的一座废弃寺庙。
"明天午时，我在那里等你。"翠烟转身准备离开，"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沈昭昭看着手中的纸条，忽然想起什么："等等！老周……"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翠烟瞬间隐入黑暗，只留下一句话在夜色中回荡：
"小心身边的人。"
沈昭昭握紧虎符，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将纸条藏好，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下，阿青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神色有些慌张。
"属下刚收到消息，将军府有异动。"他低声说，"李承泽正在召集亲信。"
沈昭昭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突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一点暗红。在月光下，那颜色格外刺眼。
"你去哪了？"她不动声色地问。
"属下刚才去查探消息，不小心蹭到了墙上的血迹。"阿青抬起手臂看了看，"要不要紧？"
沈昭昭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城吧。"
她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墓碑。夜风中，她仿佛听到母亲的声音：
"要活下去……"
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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