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站在寺庙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坠。铜制的坠子已经发凉，却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汗渍。
破败的山门半掩着，吱呀作响。门框上的朱漆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暗红的木纹，像是凝固的血迹。沈昭昭抬脚跨过门槛，脚底传来细碎的声响——不知是枯叶，还是别的什么。
夕阳从残缺的屋檐漏进来，将观音像染成诡异的橘红色。菩萨低垂的眼眸仿佛在注视着她，手中莲花早已断裂，花瓣散落在地，积满灰尘。香炉里堆着厚厚的灰烬，隐约能看到几缕暗红。
她记得老周临终前的眼神，那种混杂着愧疚与不舍的目光，让她整夜未眠。现在想来，或许从她记事起，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母亲温柔的笑容、父亲慈爱的叮嘱、翠烟端来的参汤……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脚步声从殿后传来，轻而急。
沈昭昭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虎符，金属的寒意透过衣料传来，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你来了。”翠烟的声音从阴影里传出。
沈昭昭转头，看到昔日的侍女换了一身素白长裙，发间没有珠钗，只用一根青丝束着。她脸上带着熟悉的笑，眼角却藏着几分陌生的冷意。
“老周的地图是真的。”沈昭昭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她，“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确实知道些什么。”
翠烟走近几步，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你娘留下的东西，只有你能打开。我不过是引路之人。”
沈昭昭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眸子里找出一丝破绽。可翠烟的目光清澈平静，像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带路吧。”她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如水。
翠烟点头，转身朝殿后走去。沈昭昭跟在后面，目光扫过四周。殿后的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蒲团，墙角的蛛网结得密集，像是多年无人清理。
翠烟在一面石壁前停下，伸手按住一块凸起的砖石。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石壁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某种腐朽的味道。沈昭昭皱了皱眉，跟着翠烟走了进去。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符号，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这些符文是做什么的？”她问。
“镇压之力。”翠烟头也不回，“你娘当年设下的，为了防止虎符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中。”
沈昭昭心头一震，却没有说话。她继续跟着翠烟往深处走，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背后跟着。
空气中渐渐多了一丝血腥味，混着腐烂的气味，让人作呕。沈昭昭屏住呼吸，目光变得更加警惕。
“还有多久？”她问。
“快到了。”翠烟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沈昭昭正要再问，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意袭来。她猛地侧身，堪堪避过一道寒光。
翠烟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刀刃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冷光。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温和，而是透着森冷的杀意。
“你骗我。”沈昭昭后退一步，手已按在怀中短刃上。
“不是骗你。”翠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你太天真。”
话音未落，她再次挥刀袭来。沈昭昭迅速后撤，同时抽出短刃格挡。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到底是谁？”沈昭昭一边抵挡，一边质问。
“你娘才是叛徒。”翠烟咬牙切齿地说，“她背叛了整个组织，才害得我们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沈昭昭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股怒火：“胡说！我娘是被毒死的，是李承泽和沈相合谋害她！”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杀她？”翠烟冷笑，“因为她要把虎符交给萧景行，让萧家重新掌控兵权。你娘根本不是忠臣，她是叛徒！”
沈昭昭怒吼一声，挥刃直刺。翠烟侧身躲过，却趁机一脚踢向她的胸口。沈昭昭被踢得后退几步，撞在墙上，震得符文微微发亮。
“我不信！”她咬牙道。
“你不信也没用。”翠烟步步紧逼，“虎符的秘密，只有你才能解开。等你打开密室，自然会明白一切。”
沈昭昭喘着气，脑中飞快思索。翠烟的话未必可信，但若真是如此，母亲为何要将虎符交给老周？又为何要安排人保护她？
脚步声突然从通道口传来，越来越近。
翠烟神色一变：“有人来了。”
沈昭昭趁她分神，猛地向前冲去，推开她冲进通道尽头的一间石室。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将翠烟隔在外面。
石室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沈昭昭摸索着向前，直到撞到一张石台。
她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石台上的东西——一枚发黑的玉玺，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昭昭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玉玺，整间石室突然震动起来。四壁的符文开始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翠烟的怒吼：“快逃！机关启动了！”
沈昭昭来不及多想，立刻将虎符按向石台上的凹槽。咔哒一声，虎符嵌入其中，整个石室剧烈震动。
“你娘不是叛徒。”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但她也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
沈昭昭猛地抬头，却看不到任何人。她的心跳加快，身体本能地往后退。
石室开始崩塌，碎石不断落下。她慌忙寻找出口，终于在角落发现一道隐秘的石门。
她冲过去，推开石门，外面是一条更幽深的通道。就在她踏出去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石室彻底坍塌。
“小姐！”阿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昭昭回头，看到他跌跌撞撞地跑来，袖口的血迹更加明显。她正要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击中。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视线逐渐模糊。最后一眼，她看到阿青冲进废墟的身影，还有那枚掉落的耳坠。
沈昭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撑起身子，手臂上的酸痛提醒着昨夜的遭遇。虎符还在怀里，冰冷依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翠烟的背叛、密室的崩塌、阿青冲进废墟的身影。
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端着药碗进来。她神色平静，将药放在桌上，淡淡道：“你醒了。”
沈昭昭盯着她，没有说话。
“是阿青把你背出来的。”女子顿了顿，“他受了伤，现在在隔壁休息。”
沈昭昭心头一紧，声音沙哑：“翠烟呢？”
“跑了。”女子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你们？”沈昭昭眯起眼。
女子看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沈昭昭认出那是萧家的暗卫标志。
“萧景行派我来保护你。”女子说，“从你离开府邸那天起，我们就一直在暗中跟着你。”
沈昭昭心头一震。难怪阿青能及时出现，难怪翠烟会被逼退。
“阿青……”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思绪翻涌。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好好养伤”，便退出了房间。
沈昭昭望着桌上的药碗，久久未动。
夜色渐深，隔壁传来细微的响动。沈昭昭轻手轻脚地起身，贴在墙边倾听。
是阿青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不能让她知道实情，否则她会恨死萧大人。”
另一个声音回应：“可她迟早会发现，她母亲当年做的事，远比翠烟说的更严重。”
沈昭昭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原来，连阿青也知道真相。
她轻轻退回床边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天清晨，沈昭昭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阿青的房间。他手臂缠着绷带，显然在废墟中受了不轻的伤。
“你醒了？”阿青露出熟悉的笑容，“感觉怎么样？”
沈昭昭看着他，忽然问：“你跟萧景行多久了？”
阿青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从你母亲去世后。”
“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昭昭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她到底做了什么？”
阿青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她确实打算把虎符交给萧大人，但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什么意思？”
“你娘当年参与了一场宫变。”阿青压低声音，“她原本是想阻止一场更大的灾难，但最终……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
沈昭昭的心跳加快：“所以李承泽和沈相才要杀她？”
“他们怕她把虎符交给别人。”阿青叹气，“萧大人是唯一一个她愿意信任的人。”
沈昭昭怔住了。
母亲不是忠臣，也不是叛徒。她是那个夹在权力漩涡中的女人，为了保护女儿，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
“那翠烟……”她喃喃道。
“她是当年宫变中死者的亲人。”阿青说，“她一直认为你娘害死了她的家人。”
沈昭昭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翠烟最后的眼神——那里面不是仇恨，而是痛苦。
“她不会就此罢休。”她睁开眼，目光坚定，“我要找到她。”
“你现在还太弱。”阿青皱眉，“而且……你体内还有你娘留下的东西。”
沈昭昭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阿青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衣人冲进来，单膝跪地：“小姐，萧大人派人送来急信。”
沈昭昭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骤变。
“三日后，祭坛开启。”她低声念着，“他让我去那里。”
阿青神色凝重：“那是你娘当年设下最后一道防线的地方。”
沈昭昭攥紧信纸，眼中燃起新的火焰。
她终于明白，自己必须面对的，不只是仇人，还有母亲留下的全部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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