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沈昭昭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仿佛坠入无底深渊。耳边嗡鸣不断,母亲的声音时远时近:"对不起,娘只能这么做……保护好昭昭……求你原谅我……"
她猛地睁开眼。
潮湿的青石墙泛着幽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石壁间回荡。掌心的古老文字仍在闪烁,像活物般顺着经络蔓延到手臂。
"这是什么地方?"她撑着地面站起,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刚才在祭坛到底发生了什么?翠烟最后的眼神像是解脱,又像是……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沈昭昭贴着墙壁躲到角落,手指摸索到腰间的短刃。那不是普通铁器的触感——是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匕首,刀柄上刻着暗红纹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
突然,一束微光穿透黑暗。沈昭昭看到自己面前悬浮着一面古镜,镜面泛起涟漪,映出她瞳孔中闪烁的金光。
"娘……"
她伸手触碰镜面,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拽了进去。
烈日炙烤着大地。
沈昭昭站在祭坛中央,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四周跪着数以万计的灾民,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有的抱着死去的孩子,有的啃着树皮,更多的人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求求你们……给口吃的吧……"一个老妇人颤抖着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沈昭昭的脸。但下一秒,她的身体突然化作血雾,融入地上的符文。
沈昭昭惊叫一声后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她这才发现脚下不是石板,而是凝固的血浆。那些符文正在跳动,如同万千颗跳动的心脏。
"开始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昭昭转身,看到母亲穿着素色长裙站在青铜碑前。她手中握着虎符,脸上带着悲悯的笑容。萧景行站在十步之外,战甲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他的表情模糊在阴影中。
"用十万灾民的命,换一场及时雨。"翠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娘和萧将军在这里做了一场交易。"
母亲缓缓举起虎符,血雾从地面升起,缠绕在她周身。灾民们开始惨叫,他们的身体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道道血光注入青铜碑。
"住手!"沈昭昭冲上去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穿过母亲,就像穿过一片幻影。
"昭昭,你要活下去。"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一定要活下去。"
萧景行突然拔剑:"夫人,够了!"
"还不够。"母亲转头看向他,眼中含着泪水,"大乾不能亡,百姓不能绝。"
血雾越来越多,整个祭坛变成了血海。沈昭昭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炸响: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哀嚎、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尖叫。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死亡的交响曲。
她捂住耳朵蹲下身,却发现声音是从心底传来的。那些被吞噬的灵魂,他们的怨恨、痛苦、绝望全都涌入她的脑海。
"不,这不是真的……"
"昭昭!"
沈昭昭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石室地面,萧景行正扶着她。他的手掌沾着血迹,不知是敌军的还是自己的。
"你怎么进来的?"她推开他的手,声音沙哑。
"你在镜前昏迷了整整三个时辰。"萧景行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她发颤的手上,"你看到了什么?"
沈昭昭没有说话。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人窒息。她终于明白翠烟为何要背叛,为何要在死前露出那种笑容。
"你知道吗?"她突然抬头看着萧景行,"那些灾民化作血光的时候,会痛。"
萧景行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当时别无选择。"
"所以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你想救谁?"萧景行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救那些饿死的百姓,还是救整个大乾?"
沈昭昭愣住了。她想起老周说过的话:"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残忍。"
"你说过要保护我。"她低声说,"可你保护的,是那个需要被蒙在鼓里的小女孩。"
萧景行沉默了。
石室深处传来低语,像是母亲的声音,又像是千万个冤魂在哭泣。沈昭昭发现自己的掌心正在发光,那些古老的符文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
"我能听见过去的心声。"她喃喃道,"不只是现在,还有过去……"
萧景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看。"
"为什么?"沈昭昭挣扎着,"为什么总要替我做决定?"
"因为……"萧景行的手收紧,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不能让你知道全部真相。"
沈昭昭盯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像个陌生人。曾经她以为最了解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我不需要被保护了。"她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我要知道一切。"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号角声。
萧景行脸色一变:"他们来了。"
"谁?"沈昭昭问。
"真正的敌人。"萧景行拔出长剑,转身朝石室外走去,"跟紧我。"
沈昭昭站在原地没动。她低头看着掌心跳动的符文,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回响。那些声音来自过去,也来自现在,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命运的挽歌。
沈昭昭跌坐在石室地面,掌心的符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些符号顺着血管爬上手臂,隐隐作痛,仿佛要撕开她的皮肉钻进骨头里。
萧景行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掌心残留着血迹,腥气混着铁锈味直冲鼻腔。他没说话,只是用拇指轻轻擦过她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结痂的旧伤疤。
“你早就知道。”沈昭昭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从一开始就知道。”
萧景行的手顿了一下,收回袖中。他站起身,战甲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现在你知道了。”
“可我宁愿不知道。”沈昭昭抬头看他,眼睛里泛着奇异的金色光点,“那些人……他们死的时候会痛,对不对?”
萧景行没有回答,转身走向石室外。他的影子被地上的微光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剑。
沈昭昭盯着他的背影,掌心的符文突然剧烈跳动。耳边响起细微的低语,起初听不清楚,渐渐清晰起来——是女人的哭声,男人的怒吼,还有婴儿的啼哭。那些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她身体里涌出。
她捂住耳朵,可声音越逼越近。
“昭昭。”萧景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比刚才更近。他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别听。”
“我控制不了。”沈昭昭咬牙,额头上渗出冷汗,“它们一直在我脑子里响,像疯了一样。”
萧景行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她后颈。他的手掌滚烫,沈昭昭感觉那些声音瞬间安静下来。她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眉头紧锁,额角沁出细汗。
“你……”她刚开口,就被萧景行打断。
“别说话。”他低声说,手指收紧,“等它们过去。”
沈昭昭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问。她能感觉到萧景行的掌心在微微颤抖,那是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紧张。
远处又传来号角声,这次更近了。沈昭昭猛地站起来,膝盖还在发软,但她强迫自己稳住脚步。她看向萧景行:“谁来了?”
萧景行没有回答,只是拔出长剑,剑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跟紧我。”
沈昭昭没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心的符文已经不再跳动,而是缓缓流动,像一条蜿蜒的河。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见过去的心声,才能做出未来的选择。”
她咬紧牙关,跟着萧景行走出石室。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血腥气和焦土的味道。
祭坛外,火把如星海铺展开来,敌军已经将整座山团团围住。
沈昭昭握紧短刀,刀柄上的暗红纹路在火光下泛起诡异的光泽。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
她不再是那个躲在萧景行身后的小女孩了。
她要听见所有声音,看清所有真相。
不管那会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