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母株的死亡,带走了腐噬菌甲的威胁,也抽干了队伍最后一丝力气。
卢幽越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微弱得如同残烛,灰败的脸色和皮肤下蠕动的黑色纹路昭示着他为这场胜利付出的惨烈代价。石旭辰半跪在他身边,双手无措地悬在空中,不敢轻易触碰,那冰冷的死寂反噬之力让他心惊肉跳。
“他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石旭辰的声音干涩,带着无能为力的痛苦。
屠乐成挣扎着挪过来,查看卢幽越的状况,心沉入谷底。他不懂高深的治愈魔法,但能感觉到卢幽越体内那股与生机截然相反、正在吞噬一切的虚无力量。
“先离开这里。”屠乐成的声音沙哑不堪,他强撑着站起,环顾四周。母株虽死,但这片区域弥漫的污秽气息和残留的毒素依旧致命。“找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必须处理所有人的伤。”
他的目光落在鹤悦身上。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发黑溃烂,毒素正在蔓延,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想去扶元乐萱。
“我背她。”石旭辰立刻说道,小心地将昏迷的元乐萱背起,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她的噩梦。
屠乐成则再次扛起昏迷的江北方,又将意识模糊、因高烧而微微颤抖的谢灵舒小心地固定在自己背上。谢灵舒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后颈,破碎的呻吟如同羽毛刮过他的心尖。
沈琳慧捡起她那本几乎散架的书,踉跄着跟在后面,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卢幽越和仇圣然。
卢幽越由石旭辰和勉强恢复一些力气的屠乐成轮流背负搀扶。他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们在扭曲的森林中艰难跋涉,远离那片布满菌甲尸体的血腥之地。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母株死亡,附近的扭曲生物似乎也暂时蛰伏起来。在卢幽越昏迷前最后模糊指引的方向,他们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一个被巨大、虬结的树根自然形成的空洞,入口隐蔽,内部干燥,虽然狭窄,但足以容纳他们几人躲避风寒和窥探。
将伤员小心安置进去后,屠乐成几乎虚脱,靠着洞壁滑坐下来,剧烈喘息。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正在扩散,但他此刻顾不上了。
“琳慧,”他看向同样疲惫不堪的沈琳慧,“还有……能用的东西吗?”
沈琳慧默默点头,开始翻找她那个同样破损不堪的包裹,找出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以及几株之前采集、效果未知的草药。她用所剩无几的魔力,尝试施展最基础的净化术和愈合咒,光芒微弱,时断时续,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她先处理鹤悦手臂上的毒伤,小心翼翼地刮去腐肉,敷上捣碎的草药。鹤悦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紧紧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洞口方向,那里,屠乐成正背对着她,处理着自己臂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宽阔,也异常沉重。
石旭辰将元乐萱安置在最里面的角落,用自己的外袍仔细盖好。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紧蹙的眉头,伸出手,想抚平那褶皱,却又怯懦地停在半空。最终,他只是默默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元乐萱在昏迷中似乎有所感应,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反握住了他的指尖。石旭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耳根悄悄泛红,一动也不敢动。
谢灵舒被安置在仇圣然旁边。她依旧在高烧中辗转反侧,意识模糊,骨折的左臂和后背的伤口在沈琳慧重新处理后依旧触目惊心。但即使在混乱的谵妄中,她完好的右手也总是无意识地伸向仇圣然的方向。而仇圣然,虽然深度昏迷,脸色灰败,但当谢灵舒因痛苦而呻吟时,他紧蹙的眉头似乎也会锁得更紧,仿佛在分担着她的痛苦。沈琳慧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将谢灵舒那只无意识伸出的手,轻轻放在了仇圣然冰凉的手腕上。接触到仇圣然的皮肤,谢灵舒躁动不安的身体奇异地平静了一丝。
江北方被丢在角落,无人理会。他的断腕处血算是止住了,但失血过多和剧毒让他依旧昏迷,生死由命。
最麻烦的是卢幽越。沈琳慧尝试用净化术接触他,却被那股冰冷的死寂力量狠狠弹开,根本无法触及他真正的伤势。他的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
“他的伤……我没办法……”沈琳慧颓然坐倒,声音带着哭腔,“那是……灵魂和生命本源的损伤……普通的治愈术根本无效……”
洞内陷入一片绝望的沉默。刚刚摆脱死亡的阴影,又面临着同伴即将逝去的残酷现实。
屠乐成看着卢幽越那张年轻却布满死亡纹路的脸,想起他平日里如同影子般的沉默,想起他在关键时刻一次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化解危机,想起他最后那决绝的、仿佛来自九幽的低语……
“一定有办法。”屠乐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元乐萱,“乐萱之前能感知到那个‘它’,能安抚影子怪物……或许,等她醒来,她能感知到卢幽越的状态,或者……能找到办法?”
这像是一根虚无的稻草,但在绝境中,却给了众人一丝微弱的希望。
“对……乐萱的能力很特殊……”鹤悦连忙附和,看向被石旭辰护着的元乐萱。
石旭辰也用力点头:“她一定可以的!”
夜幕彻底降临,树根洞穴外传来扭曲森林特有的、窸窣诡异的声响,但洞内却相对安静。篝火无法点燃,只能用卢幽越之前找到的、那颗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珠子照明,光线昏暗,映照着每个人疲惫而忧虑的脸。
屠乐成守在洞口附近,负责警戒。他的伤势不轻,毒素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但他强行支撑着。鹤悦处理好伤口后,默默坐到他身边,将水囊递给他。
“你的伤……”鹤悦看着他臂膀上狰狞的伤口和发黑的肤色,眼中满是担忧。
“没事。”屠乐成接过水囊,喝了一小口,冰冷的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看向鹤悦,火光(虽然微弱)映照下,她红色的发丝有些凌乱,脸颊上还带着污迹和擦伤,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和……某种他以前未曾仔细留意过的柔软。
“刚才……谢谢你。”鹤悦低下头,声音很轻,“要不是你吸引了大半菌甲……”
“我是队长。”屠乐成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责任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洞内其他人,“我们都活下来了,这就好。”
鹤悦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有敬佩,有依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找到的、几片能稍微缓解毒素的清凉叶子递给他。
洞内另一角,石旭辰依旧保持着握住元乐萱手的姿势,如同雕塑。元乐萱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叫着的似乎是“妈妈”或者“不要丢下我”,让石旭辰的心紧紧揪起。他笨拙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谢灵舒的高烧在后半夜稍微退去一些,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她的手依旧搭在仇圣然的手腕上,而仇圣然灰败的脸上,似乎也因为这份无意识的接触,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安宁?
沈琳慧靠在洞壁,抱着她的书,疲惫地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紧锁。
江北方在角落里发出断续的、痛苦的呻吟。
卢幽越的气息,依旧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屠乐成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感受着背后谢灵舒微弱的呼吸和体温,看着洞内相互依靠、伤痕累累的同伴,又望向洞外那片深邃的、危机四伏的黑暗。
前路未知,希望渺茫。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庇护所里,他们还活着,还在彼此守护。
而元乐萱醒来后,是否会带来转机?那个关于“基石”与“补全”的低语,又是否会指引他们找到拯救卢幽越、乃至拯救这个崩坏世界的方法?
一切,都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尽管,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黎明或许只是一个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