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天的风带着凉意，卷着庭院里最后几片未落的樟叶，掠过江忆的指尖。

林清辞的行李箱已经立在玄关，沈若雁在屋里低声交代着什么，语气里藏着难掩的仓促。江忆轻拉过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两家相邻的院墙下——这里种着一排栀子花，此刻枝桠光秃秃的，只留着细小的花苞。

“真的要走？”他声音发紧，指尖攥得有些用力，16岁的少年，清冷的眉眼间第一次染上慌乱。

林清辞点头，眼眶泛红，手里紧紧攥着脖子上带着的一块圆环形玉佩，那是江忆去年生日送她的。“爸爸说只是暂时搬走，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她抬头望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强装镇定，“江忆，我们约定好，等明年春天栀子花开了，我会回来找你。我们……再一起演奏《卡农》。”

江忆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喉结滚动，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银色琴弦拨片，塞进她掌心：“拿着，等你回来，我用它给你伴奏。”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一直等你，栀子花还在开，我就还在等。”

林清辞轻轻点头，把拨片攥得发烫，像是握住了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汽车鸣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被沈若雁匆匆拉走，临上车前，还回头朝院墙的方向望了一眼，江忆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棵挺拔的白松，牢牢刻在她眼底。

这一等，就是两年。

如今又是春天，院墙下的栀子花早已开得满枝雪白，甜腻的香气漫过围栏，飘进江忆的书房。他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方，面前摊着的乐谱，还是当年两人约定要合奏的《卡农》。

书桌上，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去年、今年掉落的栀子花瓣，早已风干。他每天都会去院墙下转一圈，从花苞初绽到花瓣飘零，却始终没等来那个总爱穿着小裙子、抱着小提琴的身影。

手机里，没有任何陌生来电；社交账号里，没有任何熟悉的动态；他托人打听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江忆抬手，指尖抚过冰凉的黑白琴键，弹出一串低沉的旋律，带着挥之不去的空落。

栀子花开了又谢，约定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片刻，琴声随着休止符而停下，江忆对着空荡的院子看了很久，皎洁的月光早已将雪白的花瓣照耀的如珍珠般璀璨。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皱了皱眉还是回屋了。

转身进屋时，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卫生间的白炽灯亮起，冷白的光映在镜面上，照出少年眼底未散的倦意。他拧开水龙头，凉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才稍稍驱散了心口的空落。指尖划过眼眶，那里还残留着注视花丛时的酸涩，他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自嘲般地低头，任由水流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洗手池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毛巾擦过脸颊，带走水渍也带走最后一丝暖意。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额前的碎发被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清冷的眉眼间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书桌上的玻璃瓶还在，风干的栀子花瓣安静地躺着，像一个个未兑现的约定，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关掉灯，走廊里一片昏暗。路过书房时，他脚步顿了顿，门没关严，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刚好落在摊开的《卡农》乐谱上，琴键的轮廓在夜色里模糊不清。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静静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向卧室，背影在月光里拉得很长，带着难以言说的落寞。

躺在床上，他把手臂搭在眼上，试图隔绝窗外的月光。空气里似乎还飘着栀子花香，甜得有些发腻，却又空得让人心慌。手机被放在枕边，屏幕亮了又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指尖触到冰凉的外壳，终究还是没有点开。

睡意来得迟缓，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两年前林清辞上车前的那个眼神，还有那句“等明年春天栀子花开了，我会回来找你”。如今花开得正盛，约定的人却依旧杳无音信。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里，最后只能翻个身，将脸埋进枕头，任由疲惫裹挟着失落，慢慢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