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忆做了个梦，梦境并不连贯，断断续续是他和林清辞年少时的过往记忆，梦里的光影细碎而温暖。

初见时的栀子花丛旁，林清辞仰着小脸问“可以摘一朵带回家吗”，他平淡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花开得高摘不到，我送你标本吧”；上学路上，他背着书包站在香樟树下，看见她从家门跑来时轻轻招手：“林清辞，走吧”；是傍晚放学的小路，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他放慢脚步：“别急，我陪你走”；是琴房里，她拉错音阶慌得抿唇，他指尖轻点琴键弹出正确旋律，声音温和却坚定：“这里音高飘了，跟着我的钢琴再试一次”；是她终于找准音调时，眼里闪着光抬头看他，他别开脸却忍不住弯了嘴角：“这次对了”。

那些细碎的对话像风拂栀子的轻响，在梦境里反复回荡，每一个片段都带着阳光的温度，让他在睡梦中眉头舒展，连呼吸都染上了少年时的清甜。

手机铃声突然炸开，像硬生生劈开一层裹着栀子香的温软云层——江忆指尖还停在梦里的钢琴键上，林清辞低头调弦的侧影刚要清晰，喉间那声低笑却被铃声碾成碎片。他狠狠蹙起眉，喉间溢出一声带着鼻音的不耐烦闷哼，却舍不得立刻睁眼。

铃声执拗得像扯着衣角催人的小孩，一遍遍地撞着耳膜。江忆磨磨蹭蹭蜷起身子，后背拱成不情愿的弧度，指尖无意识抠着枕套上的纹路，直到铃声快把梦境搅得彻底散架，才猛地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底满是未褪的惺忪和藏不住的怅然。他抓过手机按掉铃声时，指腹都带着点用力过猛的烦躁。

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也没驱散那股子又气又舍不得的别扭劲儿。他拉开衣柜门，声响惊动了窗台的绿萝，随手抽了件领口沾着浅淡松香的白体恤，套校服的动作慢吞吞的，每一个抬手都带着对梦境的恋恋不舍。梳头发时瞥见镜中微肿的眼尾，江忆指尖顿了顿，想起梦里和林清辞的点点滴滴，嘴角刚要弯，又想起被打断的遗憾，狠狠啧了一声，抓起书包往门口走，防盗门关上的瞬间，还在心里暗咒：这破铃声，早不响晚不响！

江忆踩着预备铃的尾音冲进教室，书包带歪挂在肩头，额前碎发还沾着点晨雾的潮气。他刚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屁股还没坐稳，旁边的季敛息就探过头来——少年指尖转着钢笔，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上，眉梢挑了挑：“你眼睛怎么回事？跟被人揍了似的，肿得挺明显。”

江忆正烦躁地扒拉着课本，听见这话头也没抬，语气里还带着没散的起床气和梦境被搅的憋屈：“没什么事” 声音闷闷的，尾音裹着点不耐烦。

季敛息啧了一声，转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瞥了眼他紧绷的侧脸，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调侃着“肯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转回头翻开自己的书，笔尖在书页上轻点了下，低声嘟囔了句：“脾气比闹钟还冲。” 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晨读的琅琅书声正浓，班主任踩着轻快的脚步推门而入，教室里的同学惘然的抬头看过去。“同学们先停一下，”老师侧身让出身后的位置，语气温和，“今天咱们班迎来一位新转来的同学，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一道亮眼的身影跟着走进教室——那位新同学扎着高马尾，发尾束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领口松垮地敞着两颗扣子，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抬脸时，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先落入众人视线，皮肤白皙透亮，笑起来时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眉眼间满是明媚张扬的活力。

“大家好，我叫沈枝意。”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几分雀跃的尾音，丝毫没有转学生的局促。

旁边的季敛息眼睛一亮，立刻用胳膊肘撞了撞江忆，压低声音笑得欠揍：“喂，江忆，你看——这新同学跟林清辞是不是有点像？眼尾那弧度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三分！”

江忆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抬眼扫过沈枝意时，眉头瞬间蹙起。少女的明媚张扬和林清辞的清冷截然不同，可那鼻尖的轮廓、笑时脸颊的浅涡，又确实像极了记忆里的模样。他喉结动了动，语气冷硬得不带一丝温度：“不像，别乱讲。”

“怎么不像？”季敛息挑眉，故意凑近了些，“你看那眉眼——”话没说完，就被江忆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季敛息悻悻地缩了缩脖子，转回头却没安分，钢笔尖在课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鬼脸，小声嘟囔：“切，凶什么凶，本来就像……还不许别人说。” 声音压得极低，却故意让江忆能听见，嘴角还挂着那副欠揍的笑意，等着看他炸毛的反应。

江忆盯着课本上模糊的字迹，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烦躁。明明沈枝意的明媚和林清辞的温婉判若两人，可这三分相似的面容，像一把钝刀轻轻刮着他的记忆，让他连带着对这个刚见面的转学生，都生出了莫名的厌烦，指尖无意识地把书页捏出了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