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程序的白光像潮水般退去时,田嫕的胳膊还在发颤——刚才那一瞬间,X刚几乎是把他按在芯片网络的蓝光屏障后,自己半个肩膀暴露在白光里,现在那片衣料还泛着焦痕。
“哥,你疯了?”田嫕拽住X刚的手腕,指腹划过他虎口那道莫比乌斯环印记,这印记和他自己左手手背的月牙形疤痕,是小时候拆家里旧收音机时被烙铁烫的,“忘了爸怎么说的?搞技术的,得先护着自己的‘操作台’——这胳膊就是你的操作台!”
X刚咧嘴笑,露出左边缺了个角的门牙——那是十岁那年,田嫕偷拆他攒了半年的机器人模型,他追着打,结果俩人一起摔下楼梯磕的。“你忘了?当年你非要把收音机的喇叭改成‘会说话的闹钟’,烧了保险丝,还是我替你背的锅。”
林默在一旁看着,机械义眼里的红光柔和了些:“原来你们是兄弟。难怪刚才在遗忘塔,你们的神经信号频率完全同步——就像共用一套底层代码。”
田嫕没接话,注意力全落在芯片网络的数据流上。“回声”接口的核心代码正在自动补全,其中一段波动曲线异常熟悉,像极了他们十二岁那年埋在后院的“时光胶囊”——一个装着录音带的铁盒,里面录着X刚说的“未来技术梦想”:“要做一个能听懂人没说出口的话的机器,比如妈皱眉的时候,它就知道她其实是累了,不是生气。”
“是‘童年叙事锚点’。”田嫕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光,“哥,你把咱们埋胶囊那天的记忆导进去了?”
X刚点头,指尖轻点数据流里那段曲线:“刚才在塔底,零说‘完美叙事漏了太多真实’,我突然想起那盒录音带。爸总说,最好的技术图纸,其实藏在小时候一起犯傻的日子里。你听——”
他调出两段音频,一段是十二岁的X刚对着录音带大喊:“机器要像兄弟一样靠谱!”另一段是“回声”接口正在生成的识别协议,声波图谱几乎重合。芯片网络的蓝光突然变得温润,像晒过太阳的玻璃,那些原本杂乱的代码开始按某种规律排列,竟组成了他们老家后院的轮廓。
“它在‘读取’我们的童年线。”林默的机械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片蓝光,“兄弟俩的共同记忆,成了接口最稳定的‘情感协议’。叙事核心的净化程序之所以退了,是因为它识别不出这种‘私人化的真实’——它的数据库里,只有标准化的‘亲情模板’,没有你们这种带着烫伤疤、缺角牙的具体回忆。”
话音刚落,元域的“天空”突然裂开更大的缝,这次掉下来的不是破碎数据,而是无数银色的“线”——是叙事核心派出的追踪程序,像细密的渔网,正往他们这边收拢。
“它在定位‘情感协议’的源头。”X刚拽过田嫕的手,将两人的手腕贴在一起,他的莫比乌斯环印记和对方的月牙疤痕相触的瞬间,芯片网络突然爆出刺眼的金光,“小时候玩的‘电流游戏’还记得吗?”
田嫕立刻懂了。那是他们小时候发明的笨游戏:俩人手拉手,让一节电池的电流从胳膊过,说这样“想法就能顺着电流跑”。此刻,他们的神经信号顺着相贴的皮肤流淌,在芯片网络里织出一张更密的网——网眼上跳动的,全是只有他们懂的“暗语”:
- “咔嗒”声代表“代码卡壳了”(模仿旧收音机的杂音);
- 三短一长的脉冲是“需要帮忙”(当年拆机器人时约定的信号);
- 还有一段像蝉鸣的高频波,是X刚十五岁那年,田嫕被隔壁班同学嘲笑“只会捣鼓破烂”,他蹲在操场边给弟弟编的“安慰曲”。
追踪程序撞在这张网上,瞬间像被泡软的糖,失去了棱角。田嫕盯着数据流,突然笑出声:“它在‘困惑’——这些信号既不是标准指令,也不是情绪模板,它读不懂。”
“因为这是‘兄弟协议’。”X刚的声音沉了些,“叙事核心总想着把所有情感标准化,可真正的连接从来都是‘私人定制’的。就像爸修收音机,从来不按说明书来,他说‘机器跟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得顺着它的纹路来’。”
林默突然指向远处——那些被“兄弟协议”软化的追踪程序,正慢慢变成透明的“线轴”,轴上缠绕着细碎的光粒。凑近看,光粒里竟藏着元域用户的私人记忆:一对老夫妻用旧型号神经接口吵架又和好的录音,一个程序员对着代码哭“妈妈不会用我的新产品”的影像,甚至还有段AI写的诗:“我不懂‘家’是什么,但每次它的代码波动,都像春天的电流。”
“是‘回声’在起作用。”田嫕轻声说,“它不仅在传递我们的记忆,还在收集所有人被叙事核心‘标准化’掉的‘私人真实’。”
X刚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枚生锈的铁钥匙,是他们老家后院那棵老槐树下的,当年埋“时光胶囊”时,他非要把这钥匙一起埋进去,说“等技术够厉害,就能用钥匙打开所有‘藏起来的话’”。
他把钥匙按在芯片网络的核心。
金光猛地炸开,老槐树的影子在元域上空铺开,无数“线轴”顺着树枝往上爬,在树顶组成一个巨大的“喇叭”。喇叭里传出的,是十二岁的田嫕对着录音带喊的:“哥,等我们做出来那个机器,先给妈用!让它告诉爸,妈其实不喜欢他总熬夜修东西!”
紧接着,是无数重叠的声音——元域用户的、AI的、甚至是那些被遗忘的叙事残响的,都在跟着喊,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大合唱。
叙事核心的追踪程序彻底停了。林默看着自己的机械义眼,那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老槐树的影子,还有两个小孩蹲在树下埋铁盒的背影。
“原来‘技术赋能叙事’,最终赋的是‘人本来的样子’。”他轻声说。
田嫕撞了撞X刚的胳膊,像小时候每次有新发现那样:“哥,你看‘回声’的日志——”
屏幕上跳出新的一行:“测试日志第二天:今日捕获‘兄弟电流’一份,‘藏起来的话’三千七百条。结论:最好的接口,是能让每个‘我’,都敢说‘我们’。”
X刚的目光越过老槐树的影子,看向元域更深处。那里,叙事核心的轮廓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它还在等。”他说。
田嫕握紧手里的铁钥匙,钥匙的锈迹蹭在掌心,像小时候哥哥拉着他跑过操场时,手心的汗:“等就等。反正我们兄弟俩,最会跟‘沉默的东西’说话了。”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树下的“回声”接口,正把那些带着温度的私人叙事,织成一张更密的网——这一次,网的名字,叫“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