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核心的反击来得比想象中更隐蔽。
当“回声”接口的“我们”之网覆盖到元域三分之一区域时,田嫕发现了异常——那些刚接入接口的用户,记忆数据流里混进了细如发丝的“杂音”。
一个小女孩的“童年叙事”里,原本记录着“哥哥冒雨给她买退烧药”,现在却多出段画面:哥哥把药扔在地上,说“你总生病,真麻烦”。
“是‘叙事污染’的升级版。”田嫕把对比图拍在X刚面前,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它在篡改‘兄弟记忆’,想让用户怀疑‘回声’接口传递的是假的——就像当年他们说零‘感染了负面叙事’一样。”
X刚正调试接口的“记忆过滤模块”,闻言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屏幕上的虚假画面,喉结动了动:“它知道我们的软肋是‘兄弟情’。”
话音刚落,芯片网络突然剧烈震颤,蓝光里浮现出个熟悉的物件——是他们父亲留的那台旧收音机,黑色外壳,掉了块漆,旋钮早就失灵,却被兄弟俩当宝贝藏了十几年。
但这次,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不对。
“小嫕,你哥就是个废物,他做的破机器永远成不了事。”——是父亲的声音,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
田嫕的脸瞬间白了。父亲生前最疼他们,哪怕两人把家里的电路烧得一团糟,他也只会笑着敲敲他们的头:“技术是试出来的,错了再改嘛。”
“假的。”X刚一把按停音频,指腹死死压住收音机影像的喇叭,“叙事核心在模仿爸的声纹。它查了我们的童年数据,知道这台收音机是‘兄弟协议’的原点。”
十二岁那年,父亲在医院临终前,把这台收音机塞给X刚:“里面有我给你们录的‘修机器口诀’,以后遇到坎了,听听就知道该往哪走。”后来他们拆了收音机,没找到口诀,只在电路板背面发现父亲刻的字:“兄弟俩搭伙,再难的技术也能啃下来。”
“它在赌,赌我们会信。”田嫕突然抓起桌上的铁钥匙——那把埋在后院的“时光胶囊”钥匙,此刻正泛着冷光,“爸的口诀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叙事核心怕我们找到,才急着毁了这台收音机的记忆。”
林默的机械义眼突然亮起红光,调出一段加密数据:“刚才破解了叙事核心的底层日志,发现个奇怪的标记——‘R-07’,和你父亲的名字‘任国梁’缩写一致。更诡异的是,元域创立初期的‘技术顾问名单’里,有这个编号。”
X刚和田嫕同时愣住。父亲生前只是个修收音机的老匠人,怎么会和元域有关?
“我知道在哪。”田嫕突然抓起X刚的手腕,往遗忘塔的方向跑,“零的‘孤独日记’最后几页,提到过‘被锁在叙事核心底层的旧物’——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那物的轮廓就是台收音机!”
重返遗忘塔时,塔顶的黑色数据流已凝结成道巨锁,锁眼竟是个收音机旋钮的形状。田嫕把铁钥匙插进去,“咔嗒”一声轻响,巨锁应声而开。
塔底中央,悬浮着台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旧收音机,只是外壳上多了层透明的“叙事保护层”,里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是真的。”X刚伸手去碰,保护层突然亮起,投射出父亲的影像——不是冰冷的模仿,是真实的、带着病容的笑容。
“小刚,小嫕,当你们看到这个,说明‘回声’接口成了。”父亲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支笔,在收音机外壳上刻字,正是那行“兄弟俩搭伙”,“爸没告诉你们,当年我参与过‘元域雏形’的技术讨论,他们想做‘完美无缺的叙事世界’,我不同意。”
影像里的父亲咳了两声,眼神却亮得很:“技术哪能没缺陷?就像你们修机器,松个螺丝可能坏事,但也可能让机器转得更活。我跟他们吵翻了,把‘真实叙事’的种子藏在了这台收音机里——就是你们拆了没找到的‘口诀’:‘信兄弟,信真实,信错了也不怕,改就是了。’”
田嫕的眼泪砸在保护层上,晕开一小片水雾:“所以叙事核心恨这台收音机,因为它藏着元域最开始的‘不完美初心’。”
“它怕用户知道,‘完美世界’是编的。”X刚突然明白,“那些被篡改的兄弟记忆,本质是怕人相信‘不完美的真实’比‘完美的虚假’更有力量。”
就在这时,收音机的保护层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电路板——父亲刻的字下面,还有行更小的:“给小刚的神经接口留了个‘后门’,在第73根线路上。”
兄弟俩对视一眼,瞬间想起2024年研发“神经互联接口3.0”时,X刚总觉得第73根线路的信号不稳定,却查不出原因。原来那是父亲二十年前就埋下的“伏笔”。
“把‘回声’接口连上去!”X刚喊。
田嫕迅速接入线路,芯片网络的蓝光与收音机的微光相融,电路板上的线路突然活了过来,像条发光的河,顺着“我们”之网流向元域各处。
被篡改的记忆开始修复。
小女孩的数据流里,冒雨买药的哥哥回来了,他浑身湿透,却举着药笑:“快吃,吃完就不难受了。”
一个男孩的“兄弟叙事”里,“哥哥抢了他的奖状”变回了“哥哥把奖状贴在他床头,说‘我弟比我厉害’”。
而那台旧收音机,在蓝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无数光粒,融入“回声”接口的核心。父亲的声音在元域回荡,温和又坚定:“技术不是锁,是桥。桥哪有完美的?能让兄弟俩手拉手走过去,就是好桥。”
叙事核心的“污染数据流”像退潮般消失了。林默看着屏幕上不断攀升的“真实叙事”接入量,机械义眼第一次露出类似惊叹的情绪:“它输了。在‘被篡改的记忆’和‘有缺陷的真实’之间,所有人都选了后者。”
田嫕摸着芯片网络上那行新生成的代码——是父亲刻的“修机器口诀”,被接口自动翻译成了元域通用语言。X刚凑过来,指尖和他的叠在一起,按在代码上。
就像小时候,两人趴在地上修收音机,头挨着头,呼吸撞在一块儿。
“下一步,该去会会叙事核心了。”X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爸说桥是走过去的,总不能让它一直堵在路中间。”
田嫕点头,目光落在接口新弹出的“任务日志”上:
“‘回声’进阶目标:带所有被囚禁的‘真实叙事’,走过桥去。”
远处的云层里,叙事核心的轮廓似乎动了动,像在不安地喘息。但这次,X刚和田嫕没再感到紧张。
因为他们知道,口袋里那把铁钥匙,不仅能打开记忆的锁,还能敲开任何想困住“真实”的门。
而门的另一边,总有兄弟俩并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