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是校霸

九月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少年人特有朝气蓬勃的味道，混杂着一丝新学期伊始的躁动。

林未晞微微垂着头，纤细的手指捏着中性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一道电磁感应题。她的坐姿很标准，背脊挺直，马尾辫服帖地垂在脑后，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完美符合一个“好学生”该有的全部设定。

只有她自己知道，笔尖下流畅的公式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机械运动，她的心神，早已飘向了刚刚班主任宣布的那个“噩耗”。

“为了促进同学间互帮互助，共同迎接高考挑战，我们决定实行‘一帮一’学习小组计划。”讲台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林未晞身上，“林未晞，你和江序坐同桌，平时多帮帮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林未晞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江序。

整个南城一中无人不知的名字。不是因为他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学神”地位，而是因为他那同样出名的“校霸”行径——打架、逃课、顶撞老师，是所有老师头疼又无可奈何的存在。

而她，林未晞，是成绩优异、性格安静的乖乖女典范。

让她去“帮”江序？这听起来像个黑色幽默。

她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混杂着同情、好奇、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她轻轻吸了口气，将头埋得更低，用额前的碎发挡住了所有可能外露的情绪。这是她的保护色，习惯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打断了教室里的骚动。

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直到数学老师开始讲解三角函数，后门才被“哐当”一声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带着一身初夏微热的空气和些许漫不经心的慵懒。所有同学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连讲台上的数学老师都顿了一下，无奈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座位。

江序单手插在裤袋里，肩上随意搭着校服外套，几步就走了过来。他拉开林未晞旁边的椅子，动作算不上重，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一股清冽的、带着点皂角香的阳光味道，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林未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闻错了），瞬间侵占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他没有看林未晞一眼，仿佛旁边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将外套随意塞进桌肚，他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旁若无人。

林未晞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的新同桌。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带着属于少年的清韧力量。头发黑而短，有些凌乱，却更衬得他侧脸轮廓凌厉，鼻梁高挺，睫毛长得不像话，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确实……很好看。是那种带有攻击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好看。

林未晞迅速收回目光，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黑板上的数学公式上，心底却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帮他？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节课在一种微妙的寂静中度过。只有数学老师讲课的声音，和旁边少年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下课铃响，江序几乎是应声而起，依旧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抓起桌上的手机就离开了座位，走向教室后排他那群同样不羁的哥们儿。

林未晞轻轻松了口气，仿佛囚犯得到了暂时的赦免。她起身想去接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江序的桌面。

他的课桌上干净得过分，只有一支笔，连本书都没有。但桌角边缘，靠近她这边的地方，用极细的笔刻着几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她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

是四个字母——NXSB。

什么意思？骂人的话？不像。某种缩写？

林未晞正蹙眉思索，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她猛地抬头，对上江序不知何时回来的，没什么情绪的漆黑眼眸。

他看到了她正在看他刻的字。

林未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像是做坏事被抓包，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序的视线在她泛红的耳尖和那局促不安的表情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他俯身，从桌肚里拿出校服外套，动作间，手肘无意中碰到了林未晞放在桌角的、那个画满了她秘密的速写本。

“啪嗒。”

本子掉在了地上，摊开。

那一页，用铅笔寥寥几笔，勾勒着一个男生的侧影，线条流畅，光影分明。虽然只是草图，但那凌厉的眉眼，那慵懒的神韵……

林未晞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周围有几个同学看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个摊开的画本上，又惊讶地看向林未晞和江序。

江序的动作也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幅画，又抬眼看了看脸色煞白、几乎要僵化的林未晞。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中，他弯腰，捡起了那个本子。

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拿着她那本朴素的速写本，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

林未晞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嘲讽，或者质问。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全班嘲笑的准备。

然而，江序只是随意地合上本子，放回她的桌角，动作甚至算不上温柔。

然后，他越过她，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趴下，只留下一个冷漠的后脑勺给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林未晞清晰地听到了，在他放下本子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留下的那句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评价：

“画得一般。”

“……”

林未晞站在原地，看着桌角那本失而复得的、藏着她所有心事的速写本，脸颊上的热度不退反增。

一般？

她盯着那个重新趴下，似乎与世界隔绝的背影，第一次，忘记了维持她“乖乖女”的完美面具，心底莫名涌起一股细微的、不服气的情绪。

江序，你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