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晞，”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画了那么多我……”
他顿了顿，抬起眼，黑眸直直地看向她，像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
“你是不是……”
——喜欢我？
这三个字仿佛已经悬在空气里，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林未晞的耳膜和心脏。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大脑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
他问出来了。
她最害怕，又或许……隐隐期待的问题。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承认吗？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们之间这种微妙而珍贵的平衡会不会瞬间粉碎？否认吗？可速写本里每一笔勾勒、每一抹阴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愫。
她的沉默和显而易见的慌乱，似乎就是某种答案。
江序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颊，看着她无处安放、微微颤抖的眼睫，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死死攥住速写本、指节发白的手指。
他眼底那抹紧绷的探究，渐渐化开，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没有逼迫，没有不耐，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最终，那悬在空中的问句，他没有说完。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淡，带着点自嘲，又有点如释重负的意味。他移开视线，望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略带懒散的调子，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触及灵魂的问题只是她的错觉。
“算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眼神已经平静下来，只是深处似乎藏着一点她看不懂的微光。
“画了就画了。”他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走吧，放学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双手插进裤袋，转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不羁，却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
林未晞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就这样……走了？
那个问题，那个几乎让她心跳停止的问题，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失落和庆幸的复杂情绪席卷了她。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像是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过山车，在即将到达顶峰时却戛然而止。
她看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抱紧怀里的速写本，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没有追上他，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在地面上短暂地交汇。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反复回响着那个未尽的问句，和他最后那句“算了”。
他是不是……也并非全然不在意？
这个认知，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埋进土壤的种子，在她心底悄然生根。
第二天，林未晞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态走进教室的。
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同学们的指指点点，暧昧的目光，甚至是沈薇薇等人的嘲讽。
然而，什么都没有。
教室里的氛围和往常并无不同，大家依旧在忙着早读、补作业、讨论昨晚的电视剧。偶尔有人看她一眼，眼神里或许有好奇，但绝无昨天的恶意和喧嚣。
仿佛昨天那场席卷全班的风暴，只是一场幻觉。
她忐忑地走到自己的座位。
江序已经在了，依旧趴着。她的桌面上，依旧放着一份温热的早餐。今天换成了她喜欢的奶黄包和燕麦粥。
一切如常。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当她坐下，小声说了句“谢谢”时，趴着的人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当她打开速写本，想要整理一下昨天被翻乱的书页时，发现里面一张被揉皱的画稿被人细心抚平了，夹回了原处——那是她画的他趴在桌上睡觉的侧影。
当她因为一道物理题卡壳，无意识地咬着笔头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抽走了她的习题册。江序不知何时醒了，眉头微蹙，扫了一眼题目，然后拿过她的草稿纸，潦草地写下了几个关键的公式和思路，又面无表情地推了回来。
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林未晞看着草稿纸上那凌厉熟悉的字迹，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追问，没有调侃，没有让她难堪。
他只是用他特有的、沉默而别扭的方式，将那一页翻了过去，并用行动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不必要的探究和风雨。
他维护了她摇摇欲坠的尊严，也守护了她兵荒马乱的暗恋。
课间，闺蜜温妍偷偷凑过来，压低声音，满脸兴奋：“晞晞！昨天什么情况？！序哥那句‘我允许的’也太帅了吧！你们是不是……嗯？”
林未晞的脸瞬间红透，慌忙去捂她的嘴：“别瞎说！没有的事！”
“哎呀，脸都红成这样了还否认！”温妍笑嘻嘻地躲开，“不过你放心，序哥发话之后，班里肯定没人敢再乱传什么了。你没看今天多安静！”
林未晞垂下眼眸，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因为他的一句话，一场可能让她无法立足的风波，消弭于无形。
她偷偷看向旁边那个又在玩手机的少年。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好看的线条。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皮懒懒地掀了一下，目光与她撞个正着。
林未晞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如鼓。
而江序，看着女孩瞬间通红的脸颊和慌乱躲闪的眼神，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个未尽的问句，虽然没有得到语言的回答。
但似乎，他们已经用沉默，交换了彼此的答案。
有些东西，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已经悄然改变，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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