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僵硬，还带着一股消毒水都压不住的霉味。
这是迷凌的脸颊接触到的第一种触感。他睁开眼，映入那双血色瞳孔的，是陌生的、布满可疑污渍的天花板。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折叠床，稍微一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不是应该在……应该在哪儿？记忆像是被强行洗刷过的黑板，只留下几道模糊的划痕。名字，迷凌。除此之外，一片空茫。
【叮！欢迎新人‘迷凌’进入无限循环系统！】
【当前副本：深夜便利店（新手教学关）】
【任务目标：作为一名夜班店员，存活至早上6：00交接班。】
【基础规则已发放至员工手册，请务必严格遵守。祝您体验愉快！】
一连串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迷凌坐起身，铂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流淌着金属般冷冽的光泽。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狭窄的休息室，除了这张床，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与腐败混合的古怪气味。
员工手册就放在床头，一张薄薄的、仿佛浸过油的黄色纸张。上面的字迹是暗红色的，像干涸的血。
【深夜便利店员工守则（夜班版）】
1. 顾客永远是正确的。请尽你所能满足顾客提出的一切要求。
2. 便利店是温馨的场所，绝不会有婴儿。如果在店内任何区域听到婴儿哭声，请立即停止手头工作，以最快速度进入冷藏库并从内部反锁。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应，直到哭声停止五分钟后方可出来。
3. 你的同事是值得信赖的。请注意区分：穿着红色工服的是你真正的同事；穿着蓝色工服的是“它”。如无法确认，请勿与之进行任何交流，并尽快远离。
4. 店内的灯光设备完好。如果你发现任何区域的灯光开始不间断地频繁闪烁，请勿注视黑暗处，并缓慢退至最近的商品货架后，直到灯光恢复正常。
5. 凌晨2：00至2：15为固定补货时间，请在此时间段内将指定商品补充至空货架。注意：只需补充指定商品，不要触碰此时段内出现在货架旁的任何“其他物品”。
6. 收银台是店内最安全的位置。但请记住，收银台下方的空间属于“店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窥探或触碰收银台下方的区域。
7. 监控摄像头运转正常。如果看到摄像头出现异常转动或聚焦于你，请保持自然，继续你手头的工作，不要表现出异样。
规则到此为止。迷凌的血色眼眸快速扫过这些文字，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轻轻摩挲。满足一切要求的顾客，不能回应的婴儿哭声，红蓝工服的同事，闪烁的灯光，不能触碰的收银台下……还有，监控。
他抬起头，视线落在休息室角落那个正对着自己的黑色摄像头上。红色的光点稳定地亮着，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
“愉快？”迷凌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几乎微不可查。他掀开身上带着异味薄毯，站起身。身上穿着的是同样略显宽大的蓝色工服——等等，蓝色？
规则第三条明确指出，穿蓝色工服的是“它”。可这休息室里只有这一件工服。迷凌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瞥了一眼规则纸条。是规则在撒谎，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亦或是，对于“店员”本身，工服颜色另有含义？
他没有过多纠结，将规则纸条折好，塞进工服口袋。推门走出休息室。
门外的便利店景象，让迷凌的血瞳微微眯起。
白炽灯的灯光过分惨白，将不大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又在地面和货架下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货架排列得异常整齐，商品琳琅满目，色彩鲜艳得有些不真实，寂静中只有冰柜运作的低沉嗡鸣，反而更添死寂。空气里混杂着关东煮的香气、快餐的油腻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收银台就在不远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时间：23：47。
距离凌晨还有一点时间。迷凌走到收银台后，首先确认了规则第六条提到的“下方空间”。那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意从中渗出。他移开视线，开始熟悉收银机的操作。屏幕界面简单，商品扫描，收款，找零，会员积分……一切正常得就像现实世界中任何一家普通的便利店。
但他的注意力，始终分了一部分给墙壁高处那几个缓慢转动的监控摄像头。它们的镜头焦距似乎偶尔会极其细微地调整，仿佛在……聚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时针和分针在数字“12”上重合的瞬间——
叮咚——
清脆的电子音响起，自动门滑开。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眼圈发黑、看起来疲惫不堪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饮料柜，拿了一罐最便宜的咖啡，然后摇晃着走到收银台。
“一罐咖啡。”男人的声音沙哑，将咖啡放在台上。
迷凌拿起扫描枪。
【滴！商品扫码成功！金额：5.5元。】
男人摸出钱包，翻找了几下，动作突然顿住。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迷凌，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小哥，我、我钱包好像忘带了……你看，就五块钱，我明天一定给你补上，行不行？我就在对面大厦加班，老顾客了……”
【规则一：顾客永远是正确的。请尽你所能满足顾客提出的一切要求。】
要求？赊账，也是一种要求。迷凌的血色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波动。他看着男人闪烁不定的眼神，以及那强装镇定却无法掩饰的、微微颤抖的手指。
“可以。”迷凌开口，声音清冷平静。
男人脸上瞬间闪过如释重负的喜色。
但迷凌紧接着拿起那罐咖啡，熟练地用扫描枪再次扫了一下旁边的条形码（那是作废用的码），然后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屏幕显示“退货成功”。“本店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迷凌将“作废”的咖啡推到男人面前，脸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几分疏离感的微笑，“这罐咖啡，算我请您。欢迎下次光临。”
他完美地“满足”了顾客“不付钱获得咖啡”的要求，只是方式略显曲折。既未违反规则，也未让店铺蒙受损失——如果这罐咖啡还能算作“商品”的话。
男人愣住了，看着台上那罐咖啡，又看看迷凌那张漂亮得近乎诡异的脸，以及那双平静无波的血色眼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一把抓过咖啡，几乎是跑出了便利店。
自动门关闭。
迷凌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恢复冷漠。他低头，看了一眼收银机屏幕。刚才的退货记录，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动声色，开始整理收银台旁边的货架。大约过了十分钟，自动门再次响起。
叮咚——
一个穿着蓝色工服，戴着工牌，身材微胖，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
“哟，新人吧？我是晚班的老王，刚才去后面清点库存了。”他热情地走过来，将咖啡放在收银台上，“值夜班辛苦，来，提提神。”
蓝色的工服。
迷凌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对方的工服颜色上。规则第三条：穿蓝色工服的是“它”。
他的目光上移，掠过对方那张堆笑的脸，落在胸前的工牌上。照片、名字、职位，一应俱全。但工牌别针所在的位置，工服的领口边缘，似乎因为别针的拉扯，微微掀起了一个小角。
在那蓝色布料的下方，隐约透出了一抹……刺眼的红。
迷凌的心跳节奏没有丝毫改变。他抬起头，看向老王，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对方“亲切”的笑容，以及笑容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谢谢。”迷凌伸手，接过了那杯咖啡。指尖传来温热粘腻的触感。
老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眼角的褶子堆在一起：“不用客气，以后就是同事了，互相照应嘛。快喝吧，凉了就不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迷凌并没有喝，而是手腕一翻，将整杯咖啡，猛地泼向了收银台正上方那个正在缓缓转向他们的监控摄像头！
嗤——
滚烫的液体泼在摄像头镜片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
啪！啪！啪！啪！
便利店内部所有惨白的灯光，由近及远，依次瞬间熄灭！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下来，只有自动门边缘的应急逃生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微弱的光芒。
死寂。比之前更深的死寂。连冰柜的嗡鸣都消失了。
黑暗中，迷凌能听到身边“老王”那骤然变得粗重、甚至带上一丝非人嘶鸣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无法抑制的冰冷恶意和……一丝惊愕？
迷凌动了。他精准地向前一步，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刚才的记忆，贴近了那个僵硬的身影。铂金色的长发在幽绿微光下划过一道冷光。他凑到“老王”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冰冷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却又冰冷如刀：
“现在，”他轻轻说，血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自身在发光，“该你帮我骗过‘它’了。”
整个便利店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