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1）

暴雨如注，青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安陵容跪在辛者库院角的积水里，搓洗那堆积如山的龙袍。手指早已泡得发白破皮，每用力一下都钻心地疼。

“动作快些！今日洗不完这些，谁都别想吃饭！”管事的太监尖着嗓子骂骂咧咧，手中的藤条狠狠抽在一个动作稍慢的宫女背上。

安陵容低着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乾隆朝已经三个月了。从雍正后宫的鹂妃，变成辛者库最下等的洗衣婢，这落差比当年从松阳县初入紫禁城时更甚。

雨幕中，她恍惚想起前世终结时那盘苦杏仁。若早知死后会落入比当初更不堪的境地，她是否还会选择那条路？

“皇上驾到——”

远处忽然传来喝道声，整个辛者库顿时乱作一团。管事太监脸色煞白：“快！都退到后院去！冲撞了圣驾可是要掉脑袋的！”

宫女们慌忙收拾衣物，推挤着往后院躲。安陵容被人群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抬头时，却见明黄色的仪仗已到了院门外。

乾隆皇帝弘历坐在步辇上，眉眼间透着不耐。今日太后又提及子嗣之事，他与如懿刚缓和的关系因此再度紧绷。为图清静，他特意绕路从此经过，不料遇上这场暴雨。

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机会。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在所有人都低头垂目的时刻，她忽然轻声哼起一曲江南小调。那声音极轻，却如丝如缕地穿透雨幕：

“菡萏花开映日红，蜻蜓点水过墙东...”

这是她前世最拿手的曲子，曾让雍正对她另眼相看。

步辇上的弘历果然微微侧首：“何人在唱？”

随行的大太监王钦厉声喝道：“谁在喧哗！”

辛者库众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安陵容伏在地上，声音却未停，反而更加婉转凄清：

“...可怜妾身如浮萍，随风飘零各西东。”

弘历抬手止住要上前拿人的侍卫：“抬起头来。”

安陵容缓缓抬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更衬得那双眸子清亮动人。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狼狈，却别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你是辛者库的宫女？”弘历打量着她单薄的衣衫。

“奴婢安氏，惊扰圣驾，罪该万死。”她声音颤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恐惧与倔强。

弘忆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对王钦道：“带她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到养心殿回话。”

这就是安陵容命运转折的开始。

当夜，她被封为答应，赐居永和宫偏殿。消息传开，六宫哗然。

翌日清晨，各宫主子还未发作，安陵容先去长春宫给富察皇后请安。

她跪在殿外冰冷的石板上，已过了一个时辰。

殿内传来妃嫔们的说笑声，清晰地刺入耳中：

“听说是个洗衣婢？真不知皇上怎么看上这种下贱胚子。”

“辛者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浑身都是晦气...”

安陵容垂着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前世她好歹是官家小姐，如今却成了比余莺儿还不如的辛者库贱婢。这羞辱，她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