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鸣笛声在博物馆门口渐远时，苏清沅指尖还残留着防震盒冰冷的金属触感。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张警官带着那只青瓷瓶驶向警局鉴定中心，身后陆时衍的脚步声轻轻落下，递来一瓶温热的矿泉水。
“喝口水，缓一缓。”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是怕惊扰了刚从混沌中透出光亮的思绪。
苏清沅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顿，又迅速收回。瓶身上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她抿了一口水，才觉得因急促而发紧的喉咙舒缓了些：“张警官说，会立刻比对陈景明的资料和画像，还有瓶底暗痕的年代鉴定。”
“嗯。”陆时衍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街对面的梧桐树影里，“陈景明在你父亲身边待了三年，肯定藏了不少我们不知道的事。当年他突然辞职，说不定就是为了避开事后追查。”
苏清沅低头看着矿泉水瓶身上的水珠，脑海里翻涌着关于陈景明的记忆。印象里，那个男人总是穿着熨帖的灰色衬衫，说话温和，做事严谨，父亲常说他“细心可靠”。苏家老宅的文物盘点、对外联络，很多事都是陈景明在打理，连她小时候弄丢了父亲珍藏的字画扇面，都是他悄悄帮着找回来，还替她瞒过了父亲的责骂。
“他以前对我很好。”苏清沅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有一次我在老宅后院玩，不小心摔进了荷花池，是他第一时间跳下来把我救上来的。那时候我还觉得，他比家里的亲戚还亲。”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靠”又“亲近”的人，却可能是策划苏家文物失窃案的幕后推手。这种认知像一根细针，轻轻挑破了记忆里温情的表象，露出底下冰冷的真相。
陆时衍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理解：“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他在你家待了三年，足够摸清所有底细，包括那只青瓷瓶对你父亲的意义——那是你祖父传给你父亲的定情信物，对吧？”
苏清沅点点头。父亲常说，那只汝窑青瓷瓶是祖父当年追求祖母时，跑遍大半个中国才买到的，瓶身上的青釉，像极了祖母家乡雨后的远山。所以父亲对它格外珍视，一直放在老宅的主展柜里，连挪动都要亲自上手。
“陈景明肯定知道这只瓷瓶的价值，也知道它在苏家的特殊意义。”陆时衍的语气变得凝重，“他选择在你父亲住院、老宅无人看管的时候动手，目标明确，计划周密，绝不是临时起意。”
两人正说着，苏清沅的手机响了，是老宅现任管理员打来的。她心里一紧，连忙接起：“李叔，怎么了？”
“清沅啊，刚才有人来老宅打听陈景明的事。”李叔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是个陌生男人，穿黑色夹克，问我陈助理当年住哪个房间，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没敢多说，就说不知道，他看了我两眼就走了。”
苏清沅的心猛地一沉：“他什么时候来的？长什么样？”
“就在刚才，大概十分钟前。”李叔回忆着，“个子挺高，脸上有一道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看着挺凶的。他还问，你最近有没有回老宅。”
挂了电话，苏清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脸上有疤的男人？难道是陈景明的同伙？他们怎么会突然打听陈景明的下落？
“怎么了？”陆时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问道。
“有人去老宅打听陈景明了。”苏清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上有疤，看着不像好人。他还问我最近有没有回老宅。”
陆时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不好，他们可能也在找陈景明，或者……在找和瓷瓶有关的东西。我们现在就去老宅。”
他说着，拉起苏清沅的手腕就往停车场走。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袖传来，坚定而温暖，苏清沅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脚步，心里的慌乱竟渐渐平复了些。
车子驶往老宅的路上，苏清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什么：“陈景明当年辞职的时候，说要回老家发展。他的老家是临市的一个古镇，叫青溪古镇，我记得他提过一次。”
“青溪古镇？”陆时衍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立刻让朋友去查临市青溪古镇有没有叫陈景明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发消息。苏清沅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五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一边被威胁着不能说出真相，一边又默默追查着线索，还要忍受着她的误解。
“陆时衍，”苏清沅轻声开口，“这五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查这件事？”
陆时衍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复杂：“是。刚出国的那两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时我没那么胆小，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后来我开始学着查线索，找人脉，慢慢摸清了一些门道。直到半年前，在海外拍卖会上看到那只瓷瓶，我知道，该回来给你一个交代了。”
苏清沅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觉得太轻描淡写；感谢？又觉得隔着五年的隔阂，有些生分。最后，只化作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陆时衍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不用道歉。当年我确实做错了，不该不告而别，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车子很快抵达苏家老宅。青砖黛瓦的院子里，李叔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来，立刻迎了上来：“清沅，陆先生，你们可来了。刚才那个男人走之前，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划了一道痕，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清沅和陆时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口左侧的石狮子底座上，有一道新鲜的刻痕，是一个简单的“X”形。
“这是标记。”陆时衍的脸色沉了沉，“他在给同伙留信号，告诉他们这里有人来过，或者……这地方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苏清沅的心一紧：“他们要找什么？难道是老宅里还有和瓷瓶有关的东西？”
“很有可能。”陆时衍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四周，“陈景明在这待了三年，说不定在老宅里藏了什么线索。我们分头找，重点看看你父亲当年的书房，还有陈景明以前住的房间。”
苏清沅点点头，转身走向父亲的书房。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还保持着父亲当年的摆放模样，只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本本厚重的古籍，忽然注意到最底层的一格，有一本《文物图录》的摆放位置有些突兀，像是被人动过。
她伸手将书抽出来，刚翻开，一张折叠的纸条就掉了下来。
纸条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陈景明的，一笔一划都很工整，却带着几分仓促：“青瓷瓶藏暗格，密钥在‘衍’字中。老陈多疑，恐有后手，速寻。”
苏清沅的心跳骤然加速。青瓷瓶藏暗格？密钥在“衍”字中？
她立刻拿着纸条跑出书房，正好撞见陆时衍从陈景明以前住的房间出来：“陆时衍，你看这个！”
陆时衍接过纸条，看完后脸色大变：“暗格？难道老宅里还有一个藏瓷瓶的暗格？可当年失窃的瓷瓶，不是已经被我们找回来了吗？”
“不对。”苏清沅忽然想起什么，“父亲当年说过，那只青瓷瓶有个‘孪生兄弟’，是祖父当年一起买回来的，只是另一只的釉色稍浅，没有对外展示过，一直藏在老宅里。难道陈景明说的，是另一只瓷瓶？”
陆时衍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很有可能！他当年偷走的，或许只是其中一只，另一只还藏在暗格里。而他留下的纸条，是在提醒什么人，或者……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密钥在‘衍’字中。”苏清沅重复着纸条上的话，看向陆时衍，“你当年刻的‘衍’字，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时衍皱起眉头，仔细回忆着十五岁那年的场景：“我记得当时是用小石子刻的，‘衍’字的最后一笔，因为石子打滑，刻得比其他笔画深一些，还带了个小弯钩。难道……”
他话没说完，就拉着苏清沅往老宅的正厅走。正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的下方，正是当年摆放青瓷瓶的展柜位置。
“陈景明既然是父亲的助理，肯定知道展柜附近有暗格。”陆时衍指着展柜旁边的墙壁，“你看这里的墙纸，和其他地方的颜色不一样，像是被人动过。”
苏清沅凑近一看，果然，墙壁上的墙纸有一块颜色稍浅，边缘还有细微的褶皱。陆时衍伸手轻轻按压墙纸，忽然，听到“咔哒”一声轻响，墙壁上竟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大小正好能放下一只青瓷瓶。
暗格的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衍”字，正是陆时衍当年的笔迹，最后一笔的小弯钩格外清晰。
“密钥就是这个弯钩。”陆时衍伸手按住那个弯钩，轻轻一旋，暗格的抽屉缓缓拉开。
里面没有瓷瓶，只有一个小小的木盒。
苏清沅和陆时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陆时衍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拿出来，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叠书信，还有一枚样式古朴的玉佩。
书信的字迹依旧是陈景明的，内容却让两人脊背发凉——
“老陈以清沅性命相胁，不得不从。苏家青瓷瓶实为前朝皇室遗物，瓶底暗痕乃藏宝图密钥，双瓶合璧方能解锁。我已将其中一瓶换走，藏于安全之处，待风声过后，再寻机会归还。若我遭遇不测，烦请持玉佩之人，将此信转交苏清沅，告知真相……”
苏清沅握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原来陈景明不是主谋，只是被“老陈”胁迫？而这两只青瓷瓶，根本不只是普通的文物，还藏着藏宝图的密钥？
陆时衍拿起那枚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忽然脸色一变：“这玉佩……我在海外拍卖会拍下瓷瓶的时候，卖家曾给过我一枚一模一样的，说是‘成对信物’。”
他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吊坠正是一枚相同的玉佩。
两枚玉佩放在一起，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竟与青瓷瓶底的“阝”暗痕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苏清沅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张警官打来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清沅！不好了！陈景明找到了，在临市青溪古镇的一间废弃仓库里，已经……已经遇害了！现场发现了一个‘X’形刻痕，和你老宅门口的一样！”
苏清沅的身体猛地一晃，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
陈景明死了？
那个曾经救过她、对她温和的男人，就这样死了？
而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还有幕后的“老陈”，显然已经先他们一步找到了陈景明，并且……杀人灭口。
陆时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眼底满是冰冷的怒意：“他们在赶尽杀绝。看来，这两只青瓷瓶背后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苏清沅靠在他的手臂上，看着地上的书信和拼在一起的玉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陈景明死了，线索断了。
而他们，仿佛正一步步走进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等着他们落入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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