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年间的春风,吹遍了原宋境的每一寸土地。这年三月,大都皇宫的鎏金铜漏刚过辰时,一份加盖着“大元皇帝之宝”玺印的诏书,便随着快马传向江南各州府——这便是忽必烈亲拟的《混一宽柔诏》。诏书开篇那句“天下混一,当以宽柔待万民”,如一场及时雨,浇透了原宋百姓心中的忐忑。
诏书最让江南百姓振奋的,是“凡原宋境州县,三年免徭役”的许诺。在平江府(今苏州),当知府将诏书内容宣读给百姓听时,人群中瞬间爆发出欢呼声。老农陈阿公攥着手中的农具,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自战乱以来,他的田亩数次被军队征用,徭役更是压得全家喘不过气。如今三年免徭役,他终于能安心耕种,盼着秋收时能给家里添些存粮。不仅如此,诏书还规定,原宋境百姓拖欠的赋税一律免除,官府不得再上门催讨。在杭州城的街头,曾因欠税被迫卖子的李妇人,听到诏书内容后,当即拉着儿子跪在地上,对着大都的方向重重磕头:“陛下圣明,俺们母子终于有活路了!”
《混一宽柔诏》颁行后不久,忽必烈又下一道旨意:在江南开设国子监,许汉人习蒙语,也许蒙古人习四书。消息传到临安时,原宋太学的老儒周先生激动得一夜未眠。他曾以为,改朝换代后,汉家典籍会被束之高阁,没想到新帝竟如此重视文化交融。江南国子监选址在临安城的旧府学遗址,忽必烈特意拨款修缮,还从大都选派了精通汉学的蒙古官员与江南儒士共同任教。开学那日,国子监的大门前挤满了人,既有穿着儒衫的汉人子弟,也有梳着发髻的蒙古少年。汉人学子王生捧着《论语》,与身边捧着蒙文课本的蒙古少年帖木儿相视而笑——往日的敌对早已消散,此刻他们都是渴求知识的学子。国子监内,“兼容并蓄”的匾额高悬梁上,这四个字,成了大元文化交融的最好注脚。
与此同时,姚枢、许衡两位儒臣正奉忽必烈之命,在大都的中书省衙署内修订《大元通礼》。忽必烈对这部法典的要求只有一个:“要让天下百姓都觉得公平。”姚枢与许衡反复斟酌,将“杀人者死,奴婢殴良人者加一等”列为法典首条,还特意加入“禁私鬻奴婢”的条款。在当时的蒙古贵族中,买卖奴婢是常事,忽必烈此举,无疑是对旧俗的革新。当修订后的《大元通礼》颁行到江南时,曾被卖到蒙古贵族家中为奴的张阿妹,终于敢带着孩子回到家乡。她握着官府发放的“良民证”,泪水涟涟地说:“以前总怕被主子再抓回去,现在有了这律法,俺们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了。”不仅如此,《大元通礼》还规定,奴婢若有
冤情,可直接向官府申诉,贵族不得阻拦。这一条条规定,如一道道光,照进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
最让江南士民动容的,是忽必烈敕建“崖山祠”的旨意。祠址选在崖山海边,忽必烈特意叮嘱官员:“要让后人记得,那些为家国殉道的忠臣,无论属于哪个朝代,都该被敬重。”崖山祠内,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三位宋臣的塑像一字排开,皆面向南方——那是大宋故都临安的方向。塑像栩栩如生,文天祥手持书卷,目光坚毅;陆秀夫身着朝服,神色庄重;张世杰身披铠甲,仿佛仍在指挥战船。忽必烈还亲自为崖山祠题写匾额——“忠烈不磨”,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挂在祠堂正厅的梁上,彰显着对忠臣义士的敬重。
崖山祠落成那日,举行了盛大的春秋官祭。忽必烈虽未亲临,却派伯颜代为主祭。当伯颜将酒洒在祭台前,诵读祭文“惟公等忠烈昭天,虽逝犹生;朕谨命有司,春秋致祭,以慰英灵”时,在场的原宋官员与百姓无不落泪。曾追随文天祥抗元的老卒吴六,跪在文天祥塑像前,哽咽着说:“文丞相,陛下没有忘了您,天下人都没有忘了您!”崖山祠的香火,从此常年不绝,无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路过崖山时,都会来祠中祭拜——在“忠烈不磨”的匾额下,民族的隔阂渐渐消融,只剩下对英雄的共同敬仰。
这一年,江南的稻田里长满了金黄的稻谷,国子监的书声传遍街巷,崖山祠的香火缭绕不绝。忽必烈坐在大都的大明殿内,看着从江南传来的奏折——百姓安居乐业,学子勤奋读书,官员清正廉洁。他想起自己重生时的誓言,想起崖山那面飘扬的白旗,想起临安城百姓伏地涕泣的模样,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感慨。他要的不是靠刀剑征服的天下,而是靠宽柔与敬重赢得的民心;他要的不是短暂的一统,而是长久的太平。
窗外的月光洒进殿内,落在案上的《混一宽柔诏》上。诏书上的字迹早已干透,却仿佛还带着江南的温润气息。忽必烈知道,这一纸诏书,这一座祠堂,这一部法典,只是他“仁君”之路的开始。往后的岁月里,他还要用更多的行动,让天下百姓明白:大元的江山,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江山;大元的太平,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太平。
夜色渐深,大明殿的烛火依旧明亮,映照着这位帝王坚定的身影。在他的心中,一幅“混一四海,天下大同”的画卷,正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