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AD钙奶,像一个小小的、乳白色的信标,静静地停在张念玦脚边不远处的地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练习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关注着那个角落,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宋亚轩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脸上是毫不气馁的、温和的期待。
张念玦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紧紧攥着帆布包带子、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在她的生存法则里,是危险的,是会带来麻烦的。可是……那瓶子上印着的可爱娃娃脸,那熟悉的、童年记忆里模糊存在过的甜腻味道,以及宋亚轩那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都像小小的触手,轻轻挠着她紧闭的心门。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大家以为这次尝试又将无疾而终时,张念玦动了。
她极其迅速地,几乎是闪电般地,弯下腰,伸手捞起了那瓶AD钙奶,然后立刻缩回原位,将瓶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又或者是什么会烫手的东西。整个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做完这一切,她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头也垂得更低了。
但,她收下了!
“耶斯!”宋亚轩在心里无声地欢呼,脸上绽放出一个更大的笑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开心地站起身,像一只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快乐小狗,蹦跳着回到了队友中间,对着望向他的兄弟们眨了眨眼。
一种无声的喜悦和松了口气的气氛在少年们之间弥漫开来。马嘉祺和丁程鑫相视一笑,张真源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连刚才有些沮丧的刘耀文也重新露出了笑容。严浩翔的嘴角微微上扬,贺峻霖则对着宋亚轩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是他们尝试靠近以来,第一次得到了实质性的回应。哪怕她并没有喝,哪怕她的动作充满了戒备,但至少,她接受了这份善意。
那瓶AD钙奶,被张念玦紧紧抱在怀里,直到下午练习结束,她离开练习室时,也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带走了。
深夜,宿舍一片寂静。
张真源因为白天与母亲的通话和妹妹手臂的伤痕,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辗转难眠。他索性起身,想到客厅倒杯水喝。
轻轻打开房门,他却意外地发现,客厅连接的小阳台上,隐约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念玦。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膝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仰头望着被城市霓虹映照得有些发红的夜空。月光和远处的灯光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显得那么孤单,那么不真实。
张真源的心猛地一紧。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走过去,也没有开灯,只是借着微光,倒了一杯温水。他站在客厅与阳台的连接处,看着妹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想起小时候,妹妹也喜欢这样依偎在他身边,指着天上的星星,用软糯的声音问:“哥哥,那颗最亮的是什么星呀?”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十五年的时光,还有她满身的伤痕和筑起的高墙。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明显一些,然后慢慢走向阳台。
听到脚步声,张念玦的身体瞬间僵硬,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就要起身逃离。
“念玦,”张真源在她身后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柔和,“睡不着吗?”
张念玦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她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张真源走到她身边,没有靠得太近,将手中的温水递过去:“晚上天气有点凉,喝点温水吧。”
这一次,张念玦没有立刻拒绝。她沉默了几秒,慢慢地、迟疑地转过身,接过了那杯水。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她冰凉的指尖,带来一丝暖意。
她依旧没有看他,低着头,小口地喝着水。
兄妹二人就这样,在深夜的阳台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中间隔着半米多的距离,沉默无声。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张真源看着妹妹单薄的衣衫,下意识地想脱下自己的外套,却又怕这个动作会惊扰她。
“哥。”
一个极轻极轻的音节,像羽毛落地,几乎被夜风吹散。
张真源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猛地看向妹妹,心脏狂跳。
张念玦依旧低着头,捧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声音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那个……AD钙奶……谢谢。”
她不是在谢他,而是在谢宋亚轩,谢他们所有人。
这句迟来的、并非对他直接说出的“哥”,和这句为一瓶AD钙奶而道的谢,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张真源心中一部分堤坝。他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他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用尽可能平稳温柔的声音回答:“不用谢。亚轩他们……我们,都希望你开心一点。”
张念玦没有再说话,只是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带来的暖意,似乎不仅仅温暖了她的手脚,也稍稍驱散了一些她心底的寒意。
这一次,张真源没有急着追问,也没有试图靠近。他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他知道,打破坚冰不能靠重锤,需要的是春风化雨般的耐心和温暖。今夜,她能收下那瓶奶,能在他面前喝下这杯水,能喊出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哥”,已经是黑暗中迈出的巨大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张念玦将空水杯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站起身,依旧没有看张真源,低声说:“我……我去睡了。”
“好,晚安。”张真源轻声回应。
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安静地消失在客房门口,张真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抬头望向夜空,虽然依旧被霓虹渲染,但他仿佛看到了云层之后,那努力挣扎着想要透出的、微弱的星光。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而他们,会继续用他们的方式,守护这缕终于开始试图穿透阴霾的微光。
第二天清晨,当张念玦按时出现在练习室时,细心的贺峻霖第一个发现,她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她依旧沉默,依旧低着头,但抱着帆布包的手臂似乎没有那么用力了。而且,在她惯常坐的那个角落的地板上,放着那个空了的AD钙奶瓶子,被整齐地摆放在了墙边。
仿佛一个无言的宣告,又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回应。
严浩翔看着那个空瓶子,又看了看坐在角落的女孩,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在上午的声乐练习结束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休息,而是再次拿起了那把木吉他。
这一次,他没有弹奏即兴的旋律,而是轻轻拨动琴弦,弹起了一首非常经典、旋律简单而优美的民谣小调。音符轻柔舒缓,像清晨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他依旧没有看向张念玦,只是专注地弹着吉他,偶尔跟着旋律轻声哼唱几句。
张念玦依旧坐在她的角落,但这一次,她没有一直低着头。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严浩翔拨动琴弦的手指上,停留在那流淌出的、温柔的音符上。
她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惶恐和疏离,那里面的坚冰,似乎正在音乐的抚慰下,极其缓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消融。
希望,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虽然微小,却充满了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