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山城的溪流,看似平静地向前流淌。张念玦依旧保持着她的沉默,但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她开始习惯在练习室角落那个固定的位置,习惯少年们训练时挥洒的汗水和节奏强烈的音乐,甚至习惯了下意识去寻找宋亚轩每天变着花样放在她附近小凳子上的零食——有时是一包坚果,有时是几颗包装可爱的水果糖。她依然不会当面吃,但那些零食总会在休息间隙后悄然消失。
那瓶被喝掉的AD钙奶,像一个被默认的许可,让少年们的“投喂”行动变得更加理直气壮。
严浩翔的吉他成了午休或傍晚休息时的固定节目。他不再仅仅弹奏舒缓的民谣,偶尔也会尝试一些轻快的流行旋律,或者他们自己歌曲的纯净器乐版。张念玦依然是那个最安静的听众,但她的目光追随琴弦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会在他弹完一段特别优美的旋律后,极轻地眨一下眼,像是无声的赞叹。
张真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欣慰的同时,那份因得知妹妹过往而产生的沉重却并未减轻。他变得更加细心,会留意她是否添了衣服,会在她偶尔因为递东西而不得不靠近时,刻意放慢动作,让她有足够的时间适应。他不再急于求成,只是默默地、固执地扮演着“哥哥”这个角色,试图将缺失了十五年的守护,一点点弥补回来。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涌。
这天下午,公司为一个即将到来的品牌活动进行物料准备。练习室旁边的一个临时仓库里堆满了需要分装和贴标的礼品盒。李姐临时被叫去开会,便将清点数量的任务交给了正在帮忙整理毛巾的张念玦。
“念玦,你帮我去旁边仓库数一下那种蓝色盒子的数量,然后记录在这个表格上,我开完会回来核对。”李姐匆匆交代完,便离开了。
张念玦接过表格和笔,默默走向旁边的仓库。仓库里堆满了各种纸箱,有些堆得较高。她找到那批蓝色礼品盒,开始安静地清点。
这时,负责后勤的两个外聘临时工推着一辆装满沉重物料的手推车进来,嘴里还大声聊着天,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前方。
“哎哟卧槽!让让让让!”其中一人猛地发现站在货堆前的张念玦,慌忙想要拉停推车,但惯性使得车子还是猛地撞向了堆叠的纸箱。
最上层的一个纸箱摇晃了一下,重心不稳,直接朝着正低头专注清点的张念玦砸落下来!
“小心——!”刚从练习室出来准备去洗手间的刘耀文恰好看到这惊险一幕,吓得大喊出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显得怯懦沉默的张念玦,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反应速度。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或呆立不动,而是眼神一凛,身体极其敏捷地向侧后方撤了一步,同时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出,不是去挡,而是精准地抵住了那个下坠纸箱的一角,巧妙地利用巧劲向旁边一引——
“砰!”纸箱重重地砸落在她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里面的物品散落出来,是一些轻质的宣传手册,所幸没有造成更大破坏。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刘耀文和那两个吓傻了的临时工反应过来时,张念玦已经收回了手,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凌厉、眼神锐利的人不是她。只是她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再次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并非全无波动。
“对、对不起!小姑娘你没事吧?”两个临时工连忙道歉,心有余悸。
刘耀文一个箭步冲过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念玦!你怎么样?有没有砸到?”他上下打量着妹妹,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张念玦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很小,但异常平稳:“没事。”
她低头看了看散落的手册,又看了看手里的表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在为难如何记录这个意外造成的数量差异。
刘耀文看着她这副样子,又想起她刚才那与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敏捷身手,心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孩在突发危险下能做出的反应,那更像是……一种经过困境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能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刘耀文拍着胸口,然后转向那两个临时工,语气带着些许责备,“你们以后小心点!这多危险啊!”
“是是是,我们一定注意!”
刘耀文帮着把散落的手册收拾好,然后对张念玦说:“这里我来处理,你先回练习室吧。”
张念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开了仓库。
回到练习室,刘耀文立刻把刚才惊险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其他成员听。
“……你们是没看到!念玦那个反应速度,绝了!唰一下,就那么一拨,箱子就掉旁边了!眼神都变了!”刘耀文比划着,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不可思议。
众人听完,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真的假的?念玦妹妹这么厉害?”宋亚轩瞪大了眼睛。
“看来……妹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丁程鑫若有所思。
马嘉祺看向张真源,只见张真源眼神复杂,有庆幸,有心痛,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比谁都清楚,这种近乎本能的敏捷和警觉,背后意味着什么。那是在无数次潜在危险中,被迫磨砺出的生存技能。他的妹妹,不仅仅是在沉默中忍受,更是在沉默中,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这发现,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傍晚时分,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练习结束时,雨势依然很大。
“这雨也太大了吧,怎么回去?”贺峻霖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发愁。
“等会儿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小了。”马嘉祺说道。
大家收拾好东西,在练习室门口等待。张念玦依旧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看着外面的雨幕。
这时,一个穿着外卖员雨衣的身影急匆匆地跑进大楼,在门口滑了一下,手里拎着的几份外卖脱手飞出,汤汁洒了一地,连站在附近的贺峻霖裤脚都被溅湿了一些。
“对不起对不起!”外卖员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收拾。
“没事没事,您小心点。”贺峻霖摆摆手,并没在意。
然而,站在后面的张念玦,目光却落在外卖员因为擦拭地面而卷起袖口的手臂上——那里有一道新鲜的、红肿的擦伤,大概是刚才摔倒时蹭的。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几分钟后,当雨势稍小,大家准备冒雨冲回宿舍时,张念玦却突然转身,快步走向了放在角落里的她的那个旧帆布包。
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浅蓝色塑料小盒子。她拿着盒子,走到那个还在清理地面的外卖员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将小盒子递了过去。
外卖员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
张念玦指了指他手臂上的擦伤,然后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分了几格,整齐地放着几种不同尺寸的创可贴、一小瓶碘伏棉签,以及一小卷纱布。
那是她随身携带的,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外卖员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哎呀,谢谢小姑娘!太谢谢你了!”
张念玦摇了摇头,将盒子塞到外卖员手里,然后迅速退开,重新回到了队伍的边缘,仿佛刚才那个主动送出关怀的人不是她。
少年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全都愣住了。
窗外雨声淅沥,练习室门口灯光暖黄。
他们看着那个重新低下头、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女孩,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
她承受过最深的恶意,却依然保留着最原始的善意。
她为自己筑起了最高的墙,却在缝隙中,悄然透出了属于她自己的、温柔而坚韧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