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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

同在异乡渡旧河

河水比想象中更冷。

这是祝铮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裹挟着她下沉,路灯的光晕和朋友的尖叫在水面上破碎、摇曳,最终被黑暗吞噬。她记得2024自己刚考上大学,记得自己和朋友一起在河边笑闹着,谈论着美好的未来,带着那股少年人的朝气,也记得自己被某个石子绊倒,再后来,那股朝气连同肺里的空气,一起被挤压殆尽。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恍惚间好像看到另一个挣扎的身影,被浑浊的急流卷着,与她错身而过。那身影有些眼熟,是……谁?荒谬的念头一闪而逝,意识便断了线。

“草……真倒霉。”

……

痛。

像是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痛。

罗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呛咳让他整个胸腔都在抽搐。喉咙里是火辣辣的疼,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气味——铁锈味、腐败的泥土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死亡的气息。

雕花床顶,锦缎帷帐,空气里飘着一种陌生的、甜腻的熏香。

不对。

这不是医院。

他试图转动脖颈,却引来一阵眩晕。视线所及,是陌生的木质房梁,古色古香的家具。一个穿着繁复古装、鬓角微霜的妇人扑到床边,眼泪簌簌落下,冰凉地砸在他的脸颊上。

“维儿!我的维儿!你终于醒了!老天爷保佑……”妇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他完全陌生的口音。

维儿?谁是维儿?

罗苑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沙哑破碎的音节。恐惧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这不是梦,梦里的触感不会如此真实,妇人眼泪的冰凉和喉咙的灼痛都清晰得可怕。

他记得2022年的自己因为高中学习压力大,在夜晚的河边散心,记得那辆酒后驾驶的汽车,记得那车灯晃得他眼疼,记得那水又脏又冷,和现在喉咙里残留的感觉一样。

那时候觉得这像一场设定荒谬的全息游戏。触感太真实,痛觉太清晰,周围的人NPC一样,说着他听不懂的之乎者也,行着让他手足无措的繁文缛节。

他试过很多次,在没人的地方掐自己,对着天空用最小的声音喊“系统”、“退出”,或者寻找任何看起来像是BUG的痕迹。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声音,沙沙的,像在嘲笑他的徒劳。

后来,恐惧变成了麻木。他像个蹩脚的演员,被硬推上一个没有剧本的舞台,台下坐着的,都是最严苛的观众。一步错,可能满盘皆输。输掉的,是这条捡来的命。

三年了。他从那个十七岁、看不得半点不公、会为了一条污染的小河沟据理力争的高中生罗苑,变成了安国府二公子——贺应维。一个身份尊贵,却必须谨言慎行、连喜怒都不能随心展露的贵族子弟。

他学会了用最简洁的语言打断不必要的关心或试探,“闭嘴”和“……算了”成了他的口头禅。他习惯将情绪压进眼底深处,束起一丝不苟的发辫,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陌生的灵魂也牢牢束缚在这具皮囊里。他告诉自己,活着。至于回不去的家,那个属于罗苑的世界,被他刻意地、矛盾地深埋起来,不敢触碰。

只有偶尔,在深夜独自巡视府邸高墙时,听着风声掠过檐角,会有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提醒着他,某些东西或许从未真正平息。

……

与此同时,在距离安国府百里之外的一座边陲小城。

死人堆里的腐臭味几乎能凝成实质。祝铮,或者说,现在是一个顶着“李梦”身份的祝铮,用尽最后力气,从几具冰冷的尸体下爬了出来。她浑身沾满污秽,额头还有凝结的血块,但一双猫似的眼睛在沾满尘土的脸上,亮得惊人,带着劫后余生的骇然。

“草……”她低低骂了一声,声音因为脱力和干渴而嘶哑。环顾四周,是战后荒凉的景象,残垣断壁,死寂无声。

半年前,她就在这样一个类似的场景里醒来,成了这个乱世中无依无靠的孤女“李梦”。凭着穿越前那点不服输的倔强和关键时刻敢豁出去的狠劲,她挣扎着活了下来,甚至利用现代人的一些思维和见识,竟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一步步混成了一个小小典当铺的掌柜。

此时,她抹了把脸,蹭了一手的泥。马尾早就散乱不堪,清秀的脸上满是狼狈。

“你大爷的……这什么鬼地方。”她低声嘟囔,习惯性地想摸手机,却只摸到粗布衣服空荡荡的口袋。

回家。这个念头像火种,从未在她心底熄灭,但前提是,得找到回去的路。

而同一条河流,在两个不同的时空节点,将两个原本只是点头之交的同窗,卷入了同一个陌生的乱世。一个已被岁月磨去棱角,深藏于高门府邸;一个仍在泥泞中倔强挣扎,不改其色。

正文第一章:

安国府二公子贺应维夜巡的习惯,始于他落水苏醒后的那半年。

那时罗苑刚勉强适应这具身体和“贺少爷”的身份,却夜夜被光怪陆离的梦魇纠缠。有时是冰冷刺骨的河水,有时是物理试卷上模糊的公式,更多时候,是这具身体原主坠马落水时,那张扭曲惊恐、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只有走在深夜无人的高墙之上,听着靴底轻叩青砖的规律声响,感受着夜风拂过面颊的微凉,他那颗悬浮不定的心,才能稍稍落回实处。

今夜无月,只有廊下几盏气死风灯,在夜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贺应维(罗苑)几乎融于黑暗,唯有束发的银簪偶尔掠过一丝冷光。他走得很慢,目光掠过脚下沉睡的庭院楼阁,投向远处被夜色吞没的城墙轮廓。这座府邸像一座精致的牢笼,而他是个困在其中的异乡魂魄。

“二公子。”身后传来亲随压低的声音,“风大了,仔细着凉。”

贺应维没有回头,只极淡地“嗯”了一声。他停下脚步,手扶着冰凉的墙垛,这双手,曾经握笔刷题,如今却要习惯握剑,演练那些杀人技。活着才有未来——这是他在这乱世学到的第一课,也是唯一能支撑他不彻底崩溃的信条。至于那个三年前叫做罗苑的十七岁少年,似乎已经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

峪州城。

这座边陲小城刚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空气里还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气。城西一家名为“恒通”的小小典当铺,却在天蒙蒙亮时,就卸下了一块门板。

掌柜李梦(祝铮)打着哈欠,随手将一根木簪子插进有些松散的发髻里,开始洒扫。铺面不大,陈设简陋,但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半年时间,足够一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女,学会如何在这乱世夹缝中求生。她泼辣、精明,甚至有些市侩,靠着前世那点模糊的现代常识和不怕得罪人的狠劲,竟也把这小铺子撑了起来。

“大爷的……这什么鬼天气,灰这么大。”她低声抱怨,用手扇着面前的尘土。阳光照进来,映亮她清秀却带着几分疲色的脸,明亮的眼睛里,警惕和灵动交织。

“李掌柜,早啊。”一个粗嘎的嗓音响起,穿着破旧号衣的兵痞晃了进来,将一把卷了刃的腰刀“哐当”扔在柜上,“看看,这个值多少?”

祝铮(李梦)眼皮都没抬,拿起那刀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撇嘴:“军爷,这刀口都崩成这样了,熔了打锄头都费劲。十个铜钱,不能再多了。”

“十个?你打发要饭的呢!”兵痞瞪眼。

“那你找别家去。”祝铮把刀推回去,语气不耐,“前头张记棺材铺可能收,你还能顺便订个套餐。”

兵痞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骂骂咧咧,最终还是抓过十个铜钱走了。祝铮冲那背影无声地翻了白眼,嘀咕:“神经病……”

这就是她的现在。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在蝇头小利间争抢,用吊儿郎当伪装起自己内心的不安与固执。她始终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晚上打烊后,她会就着油灯,在账本背面用炭笔画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记录日期,推算可能回去的线索。回家——这是支撑她在这个陌生时代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

安国府并不太平。虽地处相对安稳的内陆,但朝堂暗流汹涌,边境战事时有传闻。贺应维作为府中二公子,虽非嫡长,不必承担继承家业的重压,却也免不了被卷入各种交际和权衡之中。

这日,府中设宴,款待一位途经本地的实权将领。丝竹管弦,觥筹交错。贺应维坐在下首,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姬水袖翩跹,听着满座虚伪的奉承。他穿着锦缎华服,举止合乎礼仪,却像个抽离的旁观者。有人向他劝酒,他举杯浅啜,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热,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

“应维近来愈发沉稳了。”主位上的安国公,他名义上的“父亲”,含笑说道,语气中带着审视。

贺应维微微欠身:“父亲过誉。”声音平静无波。他早已学会将所有的情绪,包括那不合时宜的正义感和属于罗苑的方刚血气,彻底封存。只有在无人察觉的瞬间,他的眼神会掠过宴席上那些肥头大耳、高谈阔论的官员,掠过窗外湛蓝却陌生的天空,闪过一丝极快、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迷茫与厌弃。

……

而此刻的峪州城,祝铮的当铺里,却来了一个客人。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孩子,跪在当铺门口,哭求掌柜行行好,收下她唯一值钱的传家玉佩,换点钱给孩子抓药。

祝铮皱着眉,看着那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妇人绝望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嘴里不耐烦地念叨着:“麻烦死了……我这又不是善堂!”但手却摸向了放铜钱的抽屉。她明知道,在这乱世,心软可能意味着麻烦,甚至杀身之祸。她明明最该做的是明哲保身,攒够盘缠,想办法寻找回家的路。

可那信念,在此刻动摇了。她看着那孩子,仿佛看到半年前在死人堆里挣扎的自己。

“草……”她低骂一声,像是跟自己赌气,最终还是抓了一把铜钱,连同几块碎银子,塞到妇人手里,粗声粗气地说:“赶紧滚去抓药!玉佩……玉佩先押这儿,有钱再来赎!”

妇人千恩万谢地磕头离去。祝铮看着手里那块成色普通的玉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大爷的,祝铮你就是个傻逼……”她喃喃自语,眼圈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

一条无形的河流,曾在两个节点吞噬了他们。如今,他们在各自的命运轨道上挣扎浮沉。罗苑在高墙之内;祝铮在尘泥之中,乱世的帷幕已经拉开,他们尚未知晓,那重逢的契机,正伴随着远方的马蹄声和命运的暗流,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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