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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酿

同在异乡渡旧河

着几天没再往泥鳅巷凑。那日“麦芽糖事件”的尴尬余威尚在,他需要时间重整旗鼓,消化一下自己在祝铮面前频频失态的挫败感。

然而,有些念头就像藤蔓,一旦生了根,便会悄然滋长。他发现自己处理公务时,会偶尔走神,想起当铺里那双狡黠的猫儿眼,想起她骂人时亮得灼人的神采,甚至……想起那日阳光下她气鼓鼓又羞又恼的模样。

这感觉很陌生,让他有些烦躁,又隐隐有些……期待。

这日,他命亲随从城中最好的酒坊买来一小坛据说是窖藏多年的“梨花白”。酒液清冽,香气醇厚。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买这酒,或许是想为前几日的笨拙举动找个缓和的由头,又或许,只是想找个借口,再去看看那个总能让他“意外”的人。

傍晚时分,贺应维提着那坛酒,再次出现在了恒通当铺门口。这次,他没再犹豫,直接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柳丫,小丫头看到是他,还是有点怯怯的,但眼神里多了点好奇。祝铮正在后院的小灶台前忙活,锅里滋滋作响,飘出饭菜的香气。她系着一条粗布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额角带着薄汗,在夕阳的余晖下,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温暖的光晕。

“你怎么来了?”祝铮看到是他,有些意外,手里炒菜的动作却没停,“有事?还是又想来套柳丫的话?”她语气里带着惯常的调侃,但眼神却比前几天柔和了许多。

贺应维被她一噎,耳根又有点热,但面上依旧镇定。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声音平稳:“得了坛酒,还不错。想着……或许可以共饮一杯。”

祝铮挑眉,看了看那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酒,又看了看站在暮色里、身姿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拘谨的贺应维,忽然笑了笑:“行啊,贺公子请客,我还能不给面子?正好,我炒了两个小菜,柳丫去巷口买了炊饼,不嫌弃就一起吃点?”

她答应得倒爽快,反让贺应维松了口气。他点点头,走进铺子,将酒坛放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柜台上。小小的当铺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种……家的温暖气息,这是他三年來在安国府从未感受过的。

饭菜很快上桌。很简单,一碟清炒时蔬,一碟腊肉炒咸菜,还有柳丫买回来的热炊饼。祝铮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又拿出三个粗瓷酒杯。

贺应维拍开酒坛的泥封,清冽的酒香瞬间逸散开来。他给三个杯子都斟上酒,轮到柳丫时,祝铮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小孩不能喝。” 然后给柳丫倒了碗温水。

三人围坐在小小的方桌旁,气氛有些微妙,却又奇异地和谐。柳丫一开始还很拘束,小口小口地啃着炊饼,大眼睛偷偷瞟着贺应维。但很快,在祝铮轻松的语调和她不断给她夹菜的动作下,也渐渐放松下来。

祝铮端起酒杯,闻了闻,赞道:“好香啊!”然后仰头喝了一小口。酒液顺喉而下,带着梨花的清甜和一丝绵长的后劲。她舒服地耸肩,“啧,果然是有钱人喝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贺应维看着她喝酒的样子,自己也喝了一口。酒确实不错,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对面的祝铮身上。灯光下,她因为喝了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猫儿眼显得更加水润明亮,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少了平日的泼辣,竟多了几分……娇媚。?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祝铮开始吐槽当铺里遇到的奇葩客人,说到好笑处,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贺应维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听众,偶尔被她生动的描述逗得嘴角微扬,也会简单说几句军中或途中的见闻,虽然语气平淡,但祝铮总能从中捕捉到一些这个时代的信息和他不易察觉的情绪。

柳丫吃饱了,开始打哈欠。祝铮把她哄到里间睡下,再出来时,桌上只剩她和贺应维两人。酒意渐渐上头,气氛变得更加静谧而微妙。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祝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杯沿。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有些迷离地望向窗外的月亮,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月亮……跟咱们那边的,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

贺应维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在他面前提起“那边”。

祝铮似乎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声音有些飘忽:“就是……就是星星好像多了点,亮了点……我以前在家,晚上写完作业,也喜欢趴在窗台上看月亮……我妈总会唠叨,让我早点睡,别着凉……”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眼圈微微泛红:“罗苑……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我妈她……肯定急疯了……我那天,就不该去河边的……草……”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不像那日在土地庙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像个迷路后强撑了许久、终于撑不住了的孩子。回家的愿望,在酒精的催化下,达到了顶峰,也露出了底下最深的无助和思念。

贺应维看着她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他想起自己刚醒来时的恐惧和茫然,想起无数个深夜对那个回不去的家的思念。他一直强迫自己麻木,强迫自己不去想,可祝铮的眼泪,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封闭已久的情感闸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回不去”这个残酷现实面前,都苍白无力。他只能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会好的。”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与其说是安慰她,不如说是安慰自己那颗同样漂泊无依的心。

祝铮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月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推开他的手,反而像抓住浮木一样,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了靠,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肩膀上,汲取着一点点陌生的、却在此刻无比真实的温暖。

“罗苑……”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喃喃道,“就一会儿……让我靠一会儿……”

贺应维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没有动,任由她靠着。酒香、饭菜的余味、她的眼泪的温度、还有窗外清冷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这一刻,没有身份的隔阂,没有乱世的纷扰,只有两个来自异乡的灵魂,在酒精和月光下,短暂地依偎,共同对抗着那无边无际的乡愁和孤独。

……

那晚的酒意和眼泪,像一层薄薄的纱,隔在了祝铮和贺应维之间。纱很轻,却让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

贺应维是第二天清晨才离开当铺的。他几乎一夜未眠,回到驿馆后,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祝铮带着哭腔的“罗苑”,回想着她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那短暂却清晰的触感,以及月光下她湿润的眼睛。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让他心烦意乱。他试图用往常的方式去分析、去压制,却发现徒劳无功。那种感觉,鲜明而强烈,叫做心动。

而恒通当铺里,祝铮在宿醉的头疼中醒来,回想起昨晚自己又哭又靠人家的“丢人”行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草……祝铮你真是出息了……”她捂着脸哀嚎。但羞窘之余,心底深处却又泛起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甜意。罗苑……他昨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自那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贺应维依旧会来泥鳅巷,频率甚至比之前更高了些。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顺路”或“公务”得理所当然,每次出现,都似乎需要找个由头。有时是带来一本他认为祝铮可能会感兴趣的杂书,有时是借口询问附近街巷的治安情况,甚至有一次,他提来一包据说是膳房剩下的、精致漂亮的糕点,干巴巴地说:“给柳丫的。”

祝铮每次看到他,心里也会先“咯噔”一下,然后强作镇定,用比平时更吊儿郎当的样子来掩饰不自然:“哟,贺公子又来视察民情了?” 或者,“这书字都认不全,给我看不是浪费吗?” 接过糕点时,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会像触电一样飞快缩回,耳根悄悄泛红。

两人说话时,眼神常常快速接触又迅速分开,都不敢在对方脸上停留超过三秒。对话内容也变得客套而生硬,围绕着天气、物价、柳丫的功课(虽然柳丫根本没正经上学)这些安全话题,绝口不提那晚的月光和眼泪,更不提那个遥远的“家”。

最无辜也最敏锐的旁观者,是柳丫。

小女孩发现,阿姐和贵人哥哥变得好奇怪。贵人哥哥来了,阿姐不像以前那样直接开玩笑或者骂人,反而会先摸摸头发,或者假装很忙地整理柜台。而贵人哥哥呢,以前总是没什么表情,现在却好像有点……紧张?会给阿姐带东西,但说话硬邦邦的;会帮阿姐搬重物,但动作快得像后面有狗追。

有一次,贺应维拿来一小盒伤药,说是对跌打损伤有奇效,递给祝铮时,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公务:“上次的淤青,若未好全,可用此药。”

祝铮接过,嘟囔了一句:“早好了,谁像你们贵人那么娇气。” 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柳丫看着阿姐把那个小药盒小心翼翼地收进柜子最里面,又看看站在门口、视线飘向窗外但耳朵有点红的贵人哥哥,小脑袋瓜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她扯了扯祝铮的衣角,小声问:“阿姐,贵人哥哥是不是病了?他脸好像有点红。”

祝铮:“……”

贺应维:“……”

空气瞬间凝固。祝铮干咳两声,胡乱揉了揉柳丫的脑袋:“小孩子别瞎说!他是……他是热的!对,天太热了!”

贺应维立刻顺势接话,声音比平时高了一点:“嗯,今日……确实有些燥热。” 说完,甚至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扇了扇风,尽管此时已是初秋,凉风习习。

柳丫看看窗外飘落的树叶,又看看两个明显口是心非的大人,更加困惑了。

这种别扭又可爱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笨拙地掩饰,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一个不敢承认自己冰封的心湖已春水初融,一个不愿深究自己为何会对这个“老古板”牵肠挂肚。

只剩下柳丫,睁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阿姐和贵人哥哥像两只互相试探、欲盖弥彰的呆头鹅,觉得大人们的世界,真是复杂又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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