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糖

自打那日“目光风波”后，贺应维连着两天都没在泥鳅巷出现。倒不是真的军务繁忙到脚不沾地，而是……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祝铮。

那种尴尬又微妙的感觉，是他穿越三年来从未体验过的。他自诩一向善于掌控情绪和局面，可那天在祝铮又羞又怒的瞪视和后来的调侃下，他引以为傲的冷静竟然溃不成军。这让他十分懊恼，又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于是乎，贺公子采取了他最擅长的方式——回避。

但人的心思就像弹簧，你越压，它倒反弹得越厉害。第三天下午，贺应维在驿馆里对着地图，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飘向泥鳅巷的方向。他轻咳一声，屡次试图集中精神，屡战屡败。

最终，他做了个决定。既然直接去找祝铮显得刻意又可能再次陷入尴尬，那不如……换个方式。

他想到了那个总是跟在祝铮身边、像小尾巴一样的小孩，柳丫。

小孩子嘛，心思单纯，容易讨好。或许可以从她那里，侧面了解一下祝铮的情况，或者……缓和一下关系？贺应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稳妥，甚至带上了一点属于学生时代、小男生试图跟crush闺蜜套近乎的青涩笨拙。

他特意换了一身不那么扎眼的深青色常服，也没带随从，独自一人又踱到了泥鳅巷口。远远地，他就看到柳丫正蹲在巷子口的石墩子旁边，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贺应维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执行一项重大战略任务。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和蔼可亲”——虽然效果可能只是让紧抿的唇角上升了一个像素点。

他迈步走过去，在柳丫面前蹲下——这个动作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和僵硬。

柳丫正专心致志地“创作”，忽然感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抬起头，看到蹲在面前的贺应维，吓得手里的树枝都掉了，小身子往后缩了缩，大眼睛里满是警惕。这个贵人哥哥，虽然来过几次，但总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而且阿姐前几天好像还跟他吵架了？

贺应维看着柳丫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出师不利。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甚至挤出一个自以为很友善的微笑（实际上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你叫柳丫，对吗？”

柳丫更害怕了，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小声道：“我……我没干坏事……”

贺应维：“……” 他有这么吓人吗？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直接一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这是他刚才路过街口时，鬼使神差买下的一包麦芽糖。他记得小时候（罗苑的小时候），糖最能哄小孩子开心。

“这个，给你吃。”他把糖递过去，动作依旧有些生硬。

柳丫看着那包散发着甜香的麦芽糖，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小手背在身后，毅然决然摇了摇头：“阿姐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贺应维没想到第一招就失败了。他拿着糖，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蹲在那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他想了想，换了个策略：“你阿姐……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柳丫歪着头，看着这个奇怪的贵人哥哥，想了想，老实回答：“阿姐早上骂了一个想骗当的坏蛋，然后就很高兴，说省钱了。”

贺应维：“……还有呢？”

“阿姐还说，晚上给我做疙瘩汤吃。”柳丫提到吃的，眼睛又亮了亮，但对贺应维的警惕并没减少。

这情报……有点跳跃了。

贺应维试图套话：“你阿姐……她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蠢了，一个当铺掌柜，还能喜欢做什么？

柳丫果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阿姐要看铺子，算账，打扫，给我做饭，还要打坏人！” 索性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掰着手指头数，最后补充道，“阿姐可厉害了！”

贺应维看着小姑娘一脸崇拜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这情报打听的，毫无进展。他还不死心，又问：“那……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问完，连他自己都觉得耳根有点热。

柳丫眨巴着大眼睛，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果断摇了摇头：“没有。”

贺应维：“……” 挫败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哟，贺公子，搁这儿干嘛呢？蹲地上跟我们家小姑娘套近乎啊？”

贺应维身体一僵，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甚至还微微晃了一下。只见祝铮正抱着手臂，斜倚在当铺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调侃笑容。她显然已经旁观了一会儿了。

贺应维的脸瞬间绷紧，试图恢复平日的冷峻，但微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他手里还捏着那包没送出去的麦芽糖，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

祝铮走过来，弯腰捡起柳丫掉在地上的小树枝，递给柳丫，然后目光落在贺应维那包糖上，笑得有些狡猾：“怎么，贺公子，用糖收买我们家丫丫，打听什么军国大事啊？”

贺应维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硬邦邦地说：“路过，顺手买的。”

“哦~顺手买的呀？”祝铮拖长了语调，伸手拿过那包糖，拆开，拿了一小块塞进眼巴巴的柳丫嘴里，又拿了一小块，自己叼着，然后把剩下的塞回贺应维手里，“谢了啊，味道不错。不过贺公子，下次想打听我心情好不好，直接问就行，不用这么迂回，怪累的。”

说完，她牵着舔着麦芽糖、一脸满足的柳丫，转身回铺子了，临走前还回头冲他眨了眨眼。

贺应维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包少了两块的麦芽糖，看着祝铮潇洒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脸上热度飙升。他这辈子（包括上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

“曲线救国”计划，彻底宣告失败，并且成了对方调侃他的有力把柄。贺公子第一次觉得，带兵打仗可能比跟一个女人（尤其是祝铮这样的女人）打交道要简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