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

海选通知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忆闲精心维持的训练生活中荡开圈圈涟漪。约定的日期是周六上午九点，地点在市中心的巨蛋体育馆。

周五晚上，林忆闲没有进行任何训练。他仔细熨烫好那套唯一的西装，检查了鞋子的整洁，甚至提前刮了胡子。镜子里的人，眼神沉静，下颌线条因为这几日的体能训练似乎紧实了些许，褪去了几分过去的颓唐，多了些内敛的锋芒。

他早早躺下，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海选会是什么形式？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未来视】能否在众目睽睽下完美施展而不露破绽？万一失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消耗。他转而开始在脑海中，像过电影般复习那些推导出的策略，模拟可能遇到的场景，将每一个应对步骤细化到本能层面。这不是紧张，而是战前最后的沙盘推演。

周六清晨，他比平时起得更早。换上西装，镜中之人俨然一个略带青涩、试图融入社会的普通青年，将所有的棱角与秘密都妥帖地收敛了起来。他小心地将手机检查再三，放入内袋。

乘坐地铁前往体育馆的路上，他刻意观察着周遭。拥挤的人潮中，有和他一样穿着正式、神情带着些许紧绷的年轻人，想必也是参赛者；更多的是行色匆匆的普通市民，他们的世界依旧按部就班，与他即将踏入的漩涡截然不同。这种割裂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选择的道路。

越是靠近体育馆，那种无形的压力便越是具体。远远就能看到体育馆外排起的长龙，人头攒动，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各式各样的身影混杂其中——有肌肉贲张、穿着专业运动服的壮汉；有身形矫健、眼神锐利的跑酷爱好者；也有不少像他一样，看起来更像是来应聘的文弱青年。

林忆闲默默排到队尾，低垂着眼睑，尽量减少存在感，社恐的本能在这种环境下微微苏醒。但他并未慌乱，只是暗自调整着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自身的状态上，如同一个潜伏的猎手，在喧嚣中守护着内心的绝对领域。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排在前面的几个人。一个留着寸头、脖颈粗壮的家伙正在原地小跳，活动着关节，嘴里念念有词，显得亢奋而充满攻击性。另一个戴着棒球帽、身材精干的男子则靠墙站着，双臂抱胸，眼神冷静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评估潜在的对手。

“啧，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一个略显刺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忆闲眼角余光瞥去，只见一个穿着骚粉色紧身运动服，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正用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扫视着队伍，最终，那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穿着西装的林忆闲身上。

“穿西装来参加极限挑战？哥们，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隔壁人才市场在那边。”粉衣男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引来几声低低的窃笑。

林忆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若是以前，这种当众的奚落足以让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此刻，一股冰冷的怒意刚刚升起，便被他强行压下。

他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只是将目光放空，仿佛对方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他不需要在这种时候逞口舌之快，那毫无意义。

粉衣男见他不接茬，自觉无趣，哼了一声，转回了头。

然而，就在粉衣男转头的瞬间，林忆闲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就在刚才，出于一种本能的防御，他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启动了【未来视】。

预知的画面并非粉衣男的进一步挑衅，而是他前方不远处，那个正在小跳的寸头壮汉，因为动作过大，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一个女孩的肩膀，女孩手中的矿泉水瓶脱手飞出，瓶盖在空中旋转松动，瓶子里的水呈抛物线状，泼洒向——正是那个粉衣男所在的位置！

整个过程，在未来三秒的预演中清晰无比。

现实时间流动。

寸头壮汉果然一个趔趄，肩膀撞到了旁边的女孩。

“哎呀！”

女孩惊呼，水瓶脱手。

瓶盖在空中旋转，松动。

晶莹的水线从瓶口抛出，在体育馆外明亮的阳光下，划出一道短暂的彩虹，然后——

“哗啦！”

大半瓶水，精准地浇了粉衣男一头一脸！

精心打理的发型瞬间塌陷，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流下，浸湿了骚粉色的运动服，让他显得狼狈不堪。

“我操！你他妈没长眼睛啊！”粉衣男的怒吼声顿时响起，矛头直指那个寸头壮汉。

寸头壮汉也不是善茬，立刻瞪眼回骂：“自己站没站相，怪谁？”

一场小小的冲突，瞬间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

而林忆闲，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他心中涌起的并非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冰冷的确认。

确认了这能力在实战中的有效性，哪怕只是应用于如此微不足道的场合。

它也确认了，在这个充满竞争与恶意的环境里，他拥有的，是何等不对称的优势。

他微微吸了口气，将因为短暂启动能力而带来的一丝精神涟漪抚平。目光越过争吵的两人，投向体育馆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

门内，光影幢幢，人声鼎沸。

潜流已然涌动，风暴即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