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日久,白璟渐渐习惯了忘川的节奏。那些曾让他执着的Alpha、Omega的纷扰,在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见闻对比下,愈发显得苍白可笑。他越来越多的时间,是待在桃源居,待在江眠常出现的那一方小院里。
这一日,春和景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室内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新茶的清香与古籍的墨韵。江眠正临窗而坐,面前铺着一张素白的宣纸,手持一支狼毫,却并未疾书,只是偶尔蘸墨,信手写下几行草书。字迹飘逸洒脱,如行云流水,正是“矮纸斜行闲作草”的闲适意境。
白璟悄然走入,并未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立在门边欣赏。他看到江眠眉宇间那份属于“引导者”的程式化淡然似乎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于笔墨趣味的专注与柔和。
江眠察觉到他的到来,并未抬头,笔尖也未停,只是轻轻将手边的另一个蒲团推了推。白璟会意,无声地坐下,目光落在那些酣畅淋漓的墨迹上,心中一片宁静。
片刻,江眠搁下笔,看着自己的字,微微颔首。他起身,走到一旁的小几边,几上早已备好一套素雅的茶具。他取过一个小巧的茶壶,壶嘴正袅袅吐出细微的白气,伴随着一股浓郁的、类似乳香的茶韵——那是上等茶饼炙烤后碾碎,烹煮时浮起的沫饽,被称为“细乳”。
江眠的动作舒缓而优雅,烫杯、置茶、冲水、分汤……一系列步骤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他将一盏澄碧清亮的茶汤推至白璟面前,声音平和:“新得的顾渚紫笋,试试。”
白璟端起茶盏,先观其色,翠绿清澈;再闻其香,清幽持久;浅啜一口,滋味鲜醇,回甘无穷。他并非不懂风雅之人,前世作为顶级Omega,对各种享受之物亦有涉猎,但此刻这盏茶,却让他品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意味。这茶里,没有应酬的虚与委蛇,没有炫耀的浮华气息,只有一份纯粹的分享与宁静。
“好茶。”白璟真心赞道,放下茶盏,望向窗外明媚春光,又看向对面静坐品茗的江眠,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感慨。他取过案上另一只未曾用过的空酒樽,为自己和江眠各斟了一杯忘川特有的、泛着月华清辉的“流霞酿”。
他举起酒樽,目光诚挚地看向江眠:“阿眠,我敬你。” 敬你什么?敬你跨越时空而来,敬你身负异世风华,敬你于这忘川之中,予我一片清净之地,更敬你……让我看到了生命另一种可能。
江眠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但看着白璟眼中那份褪去浮华后的澄澈,他亦举起了酒樽。月光般的酒液在樽中荡漾,映照着彼此的眼眸。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入喉,带着一丝凉意,却暖了心扉。
放下酒樽,相视无言,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目光中流转。白璟深知,自己来自重生的剧本,江眠来自遥远的地球,他们本应是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却在这忘川之地,阴差阳错地相遇。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征服Alpha的“主角受”,他也不再是那个被定义为“炮灰”的可怜虫。他们是脱离了原有轨迹的旅人,是这天涯羁旅中,偶然相遇的……知音。
无需追问前世因果,不必执着未来去向。此刻,晴窗下,茶香氤氲,墨迹未干,樽中月影犹存。能与君同坐,闲话不言深,共饮一盅茶,同销万古愁。这,便已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白璟看着江眠依旧清冷但眉梢已染上暖意的侧脸,心中一片安然。他想,或许重活这一世,并非为了复仇或征服,而是为了遇见这样一个人,经历这样一段静好时光。
窗外,桃花纷落如雨。
窗内,茶香与墨香交织。
知音在侧,天涯亦可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