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的恶意

忘川岁月静好，桃源居内暖风拂柳，白璟正悠闲地擦拭着酒杯，与柜台旁凝神翻阅书卷的剑仙江眠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几百年的光阴，早已将最初的执念沉淀为一种细水长流的陪伴。

然而，这一日，江眠（剑仙形态）执卷的手微微一顿，清隽的眉宇几不可查地蹙起，周身那平和的气息泛起一丝微澜。

“怎么了？”白璟立刻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变化，放下酒杯问道。如今的他对江眠的情绪波动敏感得如同呼吸。

江眠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疑虑与……不适。他轻轻放下书卷，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叩了叩，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几分凝重：“不知为何，近日心神偶有不宁。似有一缕……极其阴寒污秽的意念，如附骨之疽，试图穿透忘川屏障，萦绕不散。”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种感觉：“非是星兽的狂暴，亦非寻常怨灵的执念。那意念中……充满了扭曲的嫉妒、刻骨的怨恨，以及一种……针对‘江眠’这个名字本身的、不死不休的恶意。”

白璟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名字——那个早已被时间尘埃掩埋、连他都几乎遗忘的，这具躯壳的“原主”，那个在嫉妒与不甘中死去的狐族少年，江眠。

“原主？”白璟的声音冷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还没魂飞魄散？竟还有能耐生出这般怨念？”

他走到江眠身边，下意识地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手伸到一半又顿住，转为轻轻落在桌面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别理会那种东西。一个连自己人生都把握不住的可怜虫，死了几百年还不安分，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江眠微微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流淌的忘川水，仿佛能穿透虚空，看到那怨念的源头：“怨念本身并不可怕，忘川规则自会净化。只是……这恶意如此纯粹而持久，且精准地指向‘存在’本身，倒是有些……令人膈应。” 他用了这个词，显得克制又贴切。就像明知脚下有污泥，虽沾不到身，但那份污浊感总让人心生不快。

白璟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样子，心中那股因岁月静好而平息的保护欲再次升腾起来。他冷哼一声：“看来是主神空间那边的烂摊子没收拾干净。早知道当年就该……”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对于任何试图伤害江眠（无论是哪个江眠）的存在，他都不会有半分仁慈。

江眠却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转回目光，看向他，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超然：“不必妄动杀念。因果循环，自有其道。他困于自身执念，不得超脱，已是最大的惩罚。我等只需固守本心，不为所动，其恶自散。”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况且，他恨的，或许本就不是我，而是那个他永远无法成为的、理想的幻影罢了。”

白璟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主恨的，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江眠”，是那个被白璟（甚至所有人）珍视的“江眠”，而这个“江眠”，恰恰是原主内心深处最渴望成为、却又永远无法企及的自己。这种恨，本质上是一种极致的自我厌弃和绝望。

想到这一层，白璟心中的怒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唏嘘。他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酒杯，给江眠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温好的“忘川春”：“罢了，为这种东西费神不值得。喝酒。”

江眠接过酒杯，指尖传来的暖意驱散了那一丝因恶意而产生的寒意。他轻轻颔首：“嗯。”

两人对饮一杯，不再言语。窗外的桃花依旧纷飞，忘川水依旧东流。那缕来自遥远时空、充满恶意的怨念，如同投入浩瀚星海的一粒尘埃，甚至无法在两位心境已臻化境的存在心中，激起更多的涟漪。

只是，在白璟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标记下了一个信号。他不会主动去追剿，但若那怨念不知死活地敢真正触及忘川，触及他在意的人，他不介意让主神空间彻底“清理”掉这个早已不该存在的错误数据。

而对于江眠而言，这不过是他漫长岁月中，遇到的无数种“执念”之一。见识过宇宙洪荒，执掌过轮回秩序，一颗被嫉妒吞噬的、渺小灵魂的哀嚎，的确只能让他感到一丝“膈应”，仅此而已。

忘川的风流，不会被深渊的恶意所染。阳光之下，阴影终将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