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日头刚爬过树梢，夏日就扛着鱼竿往胡同口走，竹篮里装着搪瓷缸、玉米面窝窝头——那是给鱼备的饵，还有块用井水泡着的毛巾，搭在篮沿上，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等等我！”夏云背着帆布包追出来，里面塞着两个白面馒头，是王奶奶早上蒸的，“王奶奶说让你别中暑，饿了就啃口馒头。”
夏日停下脚，把毛巾往她脖子上一搭，冰凉的水顺着衣领往里钻：“把草帽戴上，河沿的日头毒。”
护城河离胡同不远，穿过两条巷就到了。河岸边的老柳树把影子铺在水面上，像块洗旧的绿绸子。几个老头蹲在石头上钓鱼，草帽压得低低的，鱼竿在风里轻轻晃。夏日选了棵最粗的柳树，把鱼饵往钩上挂，玉米面窝窝头捏碎了，混着点河水，黏糊糊的，捏在手里凉丝丝的。
“这样甩。”他握着夏云的手，把鱼竿往后一扬，再猛地往前送，鱼钩“啪”地落进水里，溅起个小水花，涟漪一圈圈荡开，把柳影搅成了乱麻，“鱼咬钩时，竿尖会往下沉，这时候就提。”
夏云学着他的样子甩竿，鱼钩却挂在了柳树枝上，线缠成一团乱麻。她急得鼻尖冒汗，夏日凑过来解线，额前的碎发蹭到她手背，带着点河风的潮气：“别急，慢慢来，鱼比你沉得住气。”
正解着线，听见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陈阳骑着自行车冲过来，车后座绑着个红色的游泳圈，看见他们就嚷：“夏云！你们也来啦？我们班同学在下游游泳呢！”
夏日的手顿了顿，把解好的鱼竿递给夏云：“你先钓着，我去看看饵够不够。”他转身往竹篮那边走，背影被日头拉得老长。
陈阳蹲在夏云旁边看鱼漂：“你们钓着鱼没？我爸说这河里有鲫鱼，熬汤最鲜。”他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纸递过来，“橘子味的，跟你哥小卖部卖的冰袋一个味。”
夏云刚要接，鱼竿突然往下一沉，“有鱼！”她喊着往上提，鱼竿弯成了月牙形，线“嗡嗡”响，水面“哗啦”翻起个浪花，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在空中划了个弧，“啪”地掉在草地上，尾巴还在扑腾，溅起的水珠打在她手背上。
“厉害啊！”陈阳拍着手笑，“我帮你摘钩。”
夏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柳树后，手里捏着块窝窝头，正往钩上挂。夏云举着鱼往他那边跑，鲫鱼的鳞在日头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银：“哥！你看我钓着的！”
夏日的嘴角弯了弯，从竹篮里拿出个玻璃罐，往里面舀了点河水，把鱼放进去：“晚上给王奶奶熬汤。”他瞥了眼陈阳那边，游泳圈在草地上滚了滚，沾了层草屑。
日头爬到头顶时，玻璃罐里已经装了三条鲫鱼，最大的那条有夏云的巴掌宽。夏日把鱼竿收起来，竹篮往肩上一挎：“回去了，再待着该晒脱皮了。”
往回走时，河风顺着衣襟往里钻，带着水汽的凉。夏云拎着玻璃罐，罐里的鱼吐着泡泡，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陈阳骑着自行车跟在旁边，嘴里哼着流行的歌，车铃“叮铃叮铃”响，惊飞了柳树上的麻雀。
“夏云，下周六学校开运动会，你报项目不？”陈阳的车把晃了晃，“我报了一百米，要是拿了奖，请你吃你哥小卖部的荔枝冰棒。”
夏云想了又想回答说：“我无所谓，看看吧。”夏日把夏云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避开迎面骑来的三轮车。
陈阳“行”了一声，脚在地上蹬了两下，自行车往前窜了窜：“那我先走了，下午还得去练跑步。”车后座的红游泳圈在风里晃悠，像个小灯笼。
胡同口的槐树下，张爷爷的冰桶还支在那儿，白气从棉被缝里钻出来。夏日买了两瓶橘子汽水，递给夏云一瓶，自己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喉结上下滚动，汗珠顺着下颌线滴在瓶口，混着汽水的甜香。
“晚上熬鱼汤，给你卧两个鸡蛋。”他看着玻璃罐里的鱼，尾巴还在轻轻摆，“王奶奶说，伏天喝鱼汤，败火。”
夏云咬着汽水瓶的铁盖，冰凉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滑。她看哥哥的侧脸被日头晒得发红，耳后还有道浅浅的疤——那是去年搬冰桶时被铁皮划的，现在结了层薄痂，像片小月牙。河风穿过胡同，吹得槐树叶“沙沙”响，把这个午后的热，都吹成了玻璃罐里的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