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媛蹲在搬家公司的纸箱堆前,指尖抚过一个褪色的帆布包。拉链卡住了边角,她轻轻一扯,一沓泛黄的信纸掉了出来,最上面那张的落款处,“歆颖”两个字的墨迹已经发淡,却依旧扎眼。
“梦媛,这箱书还要吗?师傅说超重了得加钱。”搬家师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慌忙把信纸塞回包里,站起身拍了拍膝盖:“要的,麻烦您小心点搬。”转身时,客厅墙上那张合影映入眼帘——十七岁的她和周歆颖挤在樱花树下,周歆颖举着相机,两人的笑容都亮得晃眼。那是她们友谊开始的地方。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陌生号码”四个字。她犹豫着接起,听筒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梦媛?我是歆颖。”
吴梦媛的呼吸顿了顿,指尖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我知道。”
“听说你要搬去南方?”周歆颖的声音很轻,像生怕惊扰了什么,“能……见一面吗?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
半小时后,吴梦媛推开了咖啡馆的门。靠窗的位置上,周歆颖穿着米白色风衣,头发比以前短了些,正低头搅动着面前的拿铁。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局促:“好久不见。”
“两年零三个月。”吴梦媛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找我有事?”
周歆颖的手指顿了顿,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她面前:“这个,应该是你的。上次整理旧物翻出来的,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信封上没有署名,吴梦媛认得那是周歆颖高中时最喜欢的复古信封。她没碰,只是看着对方:“我们之间,还有必要送这个吗?”
周歆颖的眼眶瞬间红了。她避开吴梦媛的目光,看向窗外飘落的细雨:“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梦媛,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吴梦媛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那是怎样?是我眼睁睁看着你拿着我的设计稿,站在领奖台上说那是你的原创?还是我在后台听见你跟评委说,我根本没能力做出那样的作品?”
三年前的设计大赛,是吴梦媛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她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参赛作品,最终却以周歆颖的名义斩获金奖。而那个她掏心掏肺对待了十年的闺蜜,成了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我没有!”周歆颖猛地提高声音,又迅速压低,“那天我去找你,看到你的设计稿掉在地上,就想帮你收起来。可评委突然来催稿,我急着帮你送去,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稿子散了一地。等我捡起来的时候,名字那栏被雨水打湿了,我……”
“所以你就顺理成章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吴梦媛打断她,眼底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周歆颖,我们认识十年。你明明知道那稿子里有我奶奶留给我的纹样,知道那是我准备用来申请留学的作品,你怎么能……”
“我没有填!”周歆颖的眼泪掉了下来,“是评委看错了!我跟他们解释过,可他们说名字已经登记了改不了。我想找你道歉,可你已经搬走了,电话不接,微信也拉黑了……”
吴梦媛的心猛地一揪。当年她气急攻心,收拾东西连夜回了老家,确实没给周歆颖任何解释的机会。可那些刺耳的流言,那些旁人异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了她整整三年。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找我?”她别过脸,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我找了。”周歆颖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递给她,“我去你老家找过你,阿姨说你去了南方。我每天都写日记,想等找到你的时候,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翻到某一页,吴梦媛看到这样一段话:“今天又去了那家我们常去的奶茶店,老板问你怎么没来。我没敢说我们吵架了,只能说你去很远的地方了。梦媛,我真的错了,要是那天我没急着送稿子就好了……”
她的指尖划过那些带着泪痕的字迹,心里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高中时的画面突然涌了上来:周歆颖把早餐里的鸡蛋剥好递给她,在她痛经时逃课去买红糖姜茶,在她熬夜画画时默默陪着她……那些温暖的时光,从来不是假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找我?”吴梦媛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听说你要走了,”周歆颖吸了吸鼻子,“我怕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那个设计大赛的金奖,我后来还给组委会了,他们说会给你补发证书,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吴梦媛愣住了。她去年确实收到过一个迟发的证书,但当时以为是诈骗,随手扔在了抽屉里。原来……
“对不起。”周歆颖的声音带着哽咽,“梦媛,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抢你的东西,我只是……太慌了。”
吴梦媛拿起面前的信封,拆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叠照片和一张银行卡。照片全是她们高中时的合照,有的在操场,有的在教室,每一张上两人都笑得一脸灿烂。银行卡下面压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这是当年奖金的全部金额,还有我这几年攒的一点钱,希望能帮到你。密码是你的生日。”
“钱我不能要。”吴梦媛把银行卡推回去,“照片我收下了。”
周歆颖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吴梦媛沉默了。她不是不原谅,只是三年的隔阂,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轻易抹平的。那些被辜负的信任,那些独自熬过的夜晚,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要赶下午的高铁。”她站起身,拿起帆布包,“以后有机会再联系吧。”
周歆颖也跟着站起来,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一路顺风。到了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
吴梦媛“嗯”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咖啡馆。推开门的那一刻,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脚步。
回到家时,搬家师傅已经把东西都搬上了车。吴梦媛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房子,墙上的合影已经被取下来,留下一块浅淡的印记。她把帆布包抱在怀里,坐进了搬家公司的货车。
车子发动时,她打开那个牛皮纸信封,里面除了照片,还有一封信。是周歆颖写的,字迹依旧清秀:
“梦媛,见字如面。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其实我找了你很久,每次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奶茶店,都忍不住往里看,总觉得你还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等着我买奶茶回去。
当年的事,我一直很愧疚。我知道我说再多对不起,也换不回你失去的机会。但我真的很怀念我们以前的日子,怀念一起熬夜画画,一起分享秘密的时光。
你一直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去了南方,一定要好好加油,别再因为我耽误自己了。要是受了委屈,随时可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原谅我,记得告诉我。我会在老地方等你,就像以前一样。”
信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樱花图案,那是她们当年约定的符号。吴梦媛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货车驶离市区时,她拿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找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原谅需要时间,或许有些伤口需要慢慢愈合。但她知道,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温暖,从来没有真正消失。就像信封里的照片,虽然已经泛黄,却依旧能看出当时的快乐。
到达南方的新家时,已经是晚上。吴梦媛收拾东西时,发现周歆颖送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个奶奶的纹样,我后来帮你申请了版权,证书在银行卡的那个信封里,记得查收。”
她连忙翻出信封,果然在最下面找到了一张版权证书,申请人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吴梦媛”三个字。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第二天早上,吴梦媛打开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版权证书收到了,谢谢。照片我很喜欢。”
信息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十七岁的樱花树下,周歆颖举着相机,笑着对她说:“梦媛,看镜头!”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帆布包上,温暖而明亮。吴梦媛知道,有些友谊,即使经历过误解和隔阂,只要心里的那份在意还在,就总有重新开始的可能。或许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她们会在某个樱花盛开的季节,笑着说一句:“好久不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