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清霄殿后厨的灶台前,盯着蒸笼里渐渐泛出金黄的桂花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制食盒的边缘。灶膛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把我的脸颊烤得发烫,连鬓边的碎发都沾了层薄汗。这是我第三次蒸这笼糕了——前两次要么糖放多了,甜得发腻;要么火候没掌握好,外皮粘了笼布。为了今天的第九十九次“攻略”,我从凌晨寅时就爬了起来,跟着凡间来的糕点师傅学了半个月的手艺,连指尖都被桂花的汁液染得发香。
终于,蒸笼冒出的白汽里裹着浓郁的桂花香,我小心翼翼地用木筷夹起一块,放在早已备好的青瓷碟里。瓷碟是我特意从凡间淘来的,边缘描着圈淡青的云纹,衬得金黄的糕点格外喜人。我把最后一块桂花糕摆好,盖上食盒盖子时,还不忘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今天穿的是件浅粉色的襦裙,是我偷偷藏了许久的样式,从前总穿火红的衣裳,怕衬得师尊的月白道袍更冷,如今换了温柔些的颜色,倒盼着能让他多瞧两眼。
抱着食盒往师尊的书房走时,脚步都比往日轻了些。清霄殿的石板路被晨露打湿,踩上去咯吱作响,路边的桂花树落了满地黄花,风一吹,香气就裹着凉意往衣领里钻。我紧了紧怀里的食盒,生怕热气散了,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既期待又忐忑。
书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条缝,就看见师尊清玄坐在案前,正对着一盘围棋凝神思索。他今日穿的还是那件月白道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巧的云纹,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纤尘不染。发间的素银簪是他唯一的饰物,随着他呼吸时轻微的起伏,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正捻着一枚通透的白玉棋子悬在棋盘上方,目光紧锁着黑白交错的局势,连眼尾的余光都没往我这边扫。
我站在门口,看了他半晌,才轻轻抬脚走进去,把食盒放在案头的一角。竹盒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满是墨香和棋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却没能打断他的思绪。我咬了咬唇,刻意放软了声音,模仿着凡间话本里那些讨主子欢心的丫鬟,连站姿都收了往日的跳脱,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师尊,今日的桂花糕加了蜜渍的金橘,您尝尝?”
话音落了许久,案前的人才缓缓动了动。他先是将手里的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的一角,“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分明。随后,他才慢慢抬起眼,目光却没有落在我身上,反而越过我的肩膀,看向了我身后的窗棂——那里正飘进几片秋日的落叶,黄中带褐,在晨光里打着旋儿落下。他就那样静静地看了两秒,才收回目光,落在案头的青瓷碟上,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重新低下头,目光又回到了棋盘上,仿佛刚才的回应只是随口一说。青瓷碟里的桂花糕还冒着淡淡的白汽,边缘的热气一点点散开来,在冷白的案面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我的指尖悄悄碰了碰食盒的边缘,已经没了之前的温度,心里也跟着一点点凉下去,像被浸了盆凉水,连呼吸都觉得发沉。
这是我攻略师尊的第九十九次了。从三年前我历劫归来,被天帝以“需严加管教”为由,丢到清玄师尊身边修行开始,我就没停下过这份心思。第一次是送了盏自己烧制的瓷杯,被他以“修行之人不必讲究器物”为由放在了角落;第二次是给他缝了个暖手的绒垫,他说“打坐需心无旁骛,畏寒是心志不坚”,让我拿了回去;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九十八次,我送了他一幅自己画的星河图,他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尚可”,便再无下文。
我原以为,这次的桂花糕能不一样。毕竟是我学了这么久的手艺,又加了他偶尔会喝的金橘蜜,可到头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连他的一句正经评价都换不来。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响,我看着师尊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或许,我真的该认了,这朵天上的云,我这辈子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