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交卡

谢逢把手伸进兜里，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掏出了那张公交卡。他把卡轻轻放在刷卡机上，只听“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示出了余额：45.00。

谢逢心里默默计算着，再减去明天早班车的5元车费，卡里就只剩下40元了。这点钱还能支撑多久呢？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父亲每天都要抽走20元去买烟，这样算下来，后天这张卡就要见底了。而他在工地上夜班的时间是从19:00到24:00，虽然可以预支50元现金，但来回的路程还需要多花一次5元车费，这岂不是等于白干一场？

谢逢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手机银行，希望能看到一些好消息。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助学贷款到账的短信，而这条短信已经被父亲“代管”了，他的账户余额只剩下可怜的0.27元。

谢逢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心中一阵苦涩。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按下电源键，将屏幕熄灭。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晚先上车后补票吧。”

逃票，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方夜谭般的存在。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面临这样的选择，但此时此刻，似乎已经别无他法了。

第二天，公交车上。

前门的司机是刚刚新换的，态度异常坚决，坚持执行“一卡一人”的原则。谢逢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公交卡递了过去，然而，机器却无情地发出了“滴滴”的红灯提示音。

这一瞬间，他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排在他身后的人们开始起哄，司机也不耐烦地催促他赶紧投币。

谢逢有些尴尬地翻遍了自己的口袋，最终只找到了一枚孤零零的 1 元钢镚。他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硬币，心中暗自叹息，这点钱根本不够支付全程的车费啊。

正当他准备把自己的背包押给司机，以换取这次乘车的机会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滴——学生卡”，紧接着又是一声“滴——学生卡”。

谢逢惊讶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陌生的男生正微笑着将自己的学生卡贴在机器上，替他支付了全程的车费。

车门缓缓关闭，车内的灯光显得有些昏黄。谢逢第一次用如此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会还你的。”

那个男生笑了笑，回答道：“行啊，不过我可是要收利息的哦。”

谢逢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陌生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看起来青春阳光。他被谢逢的反应逗笑，拍了拍谢逢的肩膀说：“开玩笑的啦，别这么严肃。”

那个男生说：“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江野你宿舍的下铺你叫什么？”谢逢只是轻轻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江野嘴唇微动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谢逢又没说了。

公交车缓缓驶入雨幕，车窗玻璃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谢逢透过这面镜子，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身漆黑的衣服，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而在他的身旁，座位上却坐着一团暖白色的身影，那是许昀。

许昀似乎注意到了谢逢的目光，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谢逢。“擦擦吧，袖口都湿了。”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谢逢接过纸巾，默默地擦拭着袖口的雨珠，没有说话。许昀见状，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随意地问道：“你要去哪里呢？”

谢逢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三站路的时间，他才缓缓地开口：“去工地，预支工资。”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许昀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副耳机，将其中一只递给谢逢，说：“听听音乐吧，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一些。”谢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耳机。

耳机里传来周杰伦的《晴天》，那熟悉的旋律在谢逢的耳边回荡。雨点敲打着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歌曲中的鼓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会。谢逢的手指无意识地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打，这个小动作却被许昀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揭穿谢逢。

不知不觉中，公交车已经抵达了终点站一一。车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许昀打开背包，拿出一把折叠伞，撑开后，他看向谢逢，微笑着说：“一起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车门，踏入了水幕之中。许昀将伞面向谢逢倾斜了 15°，这样可以让谢逢不被雨水淋湿。然而，这样一来，许昀的左肩却瞬间被雨水湿透了。

就这样，谢逢路顶着瓢泼大雨，一路艰难地走到了工地门口而在他不远处的身后，许昀正在那里（许昀来是因为怕大雨夜谢逢逃班、又怕谢逢真逃票出事）。

工地的铁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一个保安，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当他看到谢逢路时，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学生？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来啊？”

谢逢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一顶安全帽，递给了保安。保安接过安全帽，仔细看了看，然后示意谢逢路可以进去了。

然而，就在谢逢路准备走进工地的时候，不远处的许昀却被保安拦住了。许昀面带微笑地解释道：“我是送外卖的，给里面的工人送点吃的。”保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要求他登记一下手机号码。许昀爽快地照做了，然后顺利地混进了工地。

进入工地后，谢逢路发现预制板场里的灯光十分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雨中摇曳。不远处的塔吊在来回移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繁忙与疲惫。

谢逢路让许昀站在门卫室的屋檐下避雨，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里，朝着工头的办公室跑去。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但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拿到预支的工资。

终于，谢逢路找到了工头老陈。老陈正坐在办公室里，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看到谢逢路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老陈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说：“预支可以，但是要扣10%的手续费，明天早上会打到你的卡上。”

谢逢路连忙点头，拿起笔在预支工资的单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老陈从抽屉里拿出五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给了谢逢路。谢逢路接过钱，数了数，一共是五十元。但实际上，他只能拿到四十五元，因为那百分之十的手续费已经被扣除了。

谢逢路紧紧地攥着那四十五元钱，转身朝着门口跑去。他的脚步溅起了大片的水花，仿佛要把所有的狼狈和无奈都踩碎在脚下。

谢逢路跑到门卫室，把钱小心地塞进兜里，对许昀说：“走吧，钱拿到了。”许昀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皱了皱眉，“你先擦擦，别感冒了。”说着又递了包纸巾过去。

两人走出工地，雨还是很大。许昀把伞又往谢逢路那边倾斜，谢逢路心里有些触动，沉默片刻后说：“谢谢你今天帮我。”许昀笑着说：“客气啥，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忙。”

公交车站就在不远处，他们加快脚步赶过去。等车的时候，许昀好奇地问：“你预支这钱是有急用吗？”谢逢路犹豫了下，还是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许昀听后，拍了拍他肩膀，“以后有困难跟我说，别自己扛着。”

回程公交站，雨幕如帘般垂落。由于雨伞太小，两人不得不紧紧相依，彼此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谢逢的鼻尖距离许昀的发梢仅有几厘米，他能清晰地闻到那股淡淡的柠檬香味，这股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气，如同一股清泉，一路渗进他的胸腔，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许昀突然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仿佛被雨水浸湿，带着些许湿漉：“卡余额还有多少？”谢逢如实回答道：“40。”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再两天就归零了。”

许昀似乎早有预料，她微微颔首，然后出人意料地将伞柄塞进了谢逢的掌心，轻声说道：“拿着。”说完，她毫不犹豫地退出了伞下，站在了雨中。

雨水迅速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从背包里掏出那张替谢逢刷过两次的公交卡，举在眼前晃了晃，然后说道：“看好了——”

谢逢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只见许昀用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在卡背画了一个“∞”，这个符号在雨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今天刚领的 45 元现金，全部塞进了谢逢的口袋里，同时说道：“本金翻一倍，利息以后收。现在，这张卡的余额是‘∞’，归你管了。”

雨声如鼓，淹没了谢逢的心跳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握住那把伞，仿佛那是一根从天而降的缆绳，是他在这汹涌的雨幕中唯一的依靠。

谢逢望着雨中的许昀，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时，公交车缓缓驶来，许昀把公交卡硬塞到谢逢手里，然后用力推了他一把，“快上车，别耽误时间了。”谢逢一个踉跄上了车，透过车窗，他看到许昀在雨中对着他挥手。

公交车启动，谢逢低头看着手中的公交卡和口袋里的钱，心中五味杂陈。这一路，他都沉浸在思绪里，直到车到学校附近的站点。

下了车，雨还在下，谢逢撑着伞往宿舍走去。回到宿舍，他把公交卡放在桌上，脑海里全是许昀在雨中的样子。这时手机震动，是许昀的消息：“到宿舍没，别感冒啦。”谢逢嘴角微微上扬，快速回复：“到了，谢谢你，有你这个朋友真好。”发完消息，他望着窗外依旧不停的雨，心里却不再那么沉重。

谢逢回到宿舍后，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在台历上写下了“Day1 ∞ 45”这几个字。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页台历撕下来，用透明胶带贴在了墙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凌晨的钟声敲响了，0:01 的时刻来临。谢逢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湿漉漉的柠檬香发圈。这个发圈原本是他今天在公交车上捡到的，但他并没有把它交给司机或者放在失物招领处，而是选择了把它带回宿舍。

他轻轻地把发圈挂在了床头，仿佛它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这个发圈对谢逢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它不仅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张“无限额度”卡，更是他第一次允许自己“赊”别人的好。

从这一刻起，谢逢的“公交卡∞计划”正式启动了。这个计划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含义。这个计划代表着他对未来的一种期许，一种对生活的探索和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