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下手套,听见橡胶撕裂空气的轻响。冷白灯光照在解剖台上,那具年轻女尸的脸像被冻住的湖面,青白里泛着死灰,嘴唇却奇怪地泛着血色。她死了至少三天,按理说早该发紫。
通风系统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我甩了甩头,把注意力拉回工作台。尸斑集中在背部和臀部,说明她是仰卧死去的,但现场勘查报告显示她倒在侧巷的排水沟里,头朝下。
“不对劲。”我喃喃自语,手指沿着她脖颈滑动。没有勒痕,没有皮下出血点,但喉结下方有指甲大小的淤青。这不该出现在自然死亡者身上。
我打开照明灯罩,俯身用放大镜观察她的眼睑。虹膜呈淡褐色,瞳孔收缩状态正常——等等,我猛地眯起眼。在放大镜下,那些细密的肌纤维像是在轻微抽搐,仿佛电流穿过。再凑近点,我甚至能看到虹膜边缘泛着极浅的蓝光,像水母触须末端的磷火。
“幻觉。”我扯掉口罩,大口呼吸消毒水混着福尔马林的空气。十年前那场火灾后的三个月,我也曾出现过类似的视觉异常,直到心理医生让我每天盯着白墙十分钟才算好转。
可现在,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在动。
指尖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异常,尸僵程度也比预估早了两小时。我翻开她的右手掌,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割伤,边缘整齐,是利器所致。但刀伤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什么腐蚀过。
我摸出手机拍下伤口。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尸体的面部肌肉突然抽搐起来,嘴角向右咧开一个诡异的角度。我往后跳了一步,后背撞上器械架,金属托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妈的!”我喘着粗气,心跳快得能听见耳朵里的轰鸣。尸体还是原来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抓起对讲机想联系值班室,却发现信号栏空空如也。
通风系统发出咔哒一声,灯光忽然暗了半度。我盯着尸体看了十秒,转身去够墙角的备用电源箱。推开铁门时,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接线板上的指示灯全灭了。
当我回到解剖台前,尸体的手指已经扣住了金属边缘。指甲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种半透明的蓝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荧光。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电筒的光圈在她脸上扫过,发现她的眼皮正在缓慢颤动。
这不是尸体该有的样子。
我后退半步,膝盖撞到轮椅。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强迫自己冷静,从工具包里取出镊子,夹起她眼皮的一角。这次我看清了——虹膜表面浮着一层类似液晶屏的蓝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记忆残像。”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回头,解剖室空无一人。通风系统停止运转,连嗡鸣声都消失了。尸体的胸腔突然剧烈起伏,像有人往肺叶里灌气。我慌乱地后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再抬头时,尸体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昏暗的街道。柏油路面反着湿漉漉的光,远处路灯像浸在水里般模糊。我站在原地,发现自己能闻到夜雨后的泥土味。风掠过耳际,带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从转角冲出来,长发被风吹乱。她回头张望的动作让我心脏一紧——是苏黎。新闻里失踪十年的天才少女,此刻正惊恐地朝我跑来。
她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我看到三个黑影从巷口窜出,步伐诡异,像是踩着某种机械节奏。其中一人举起手臂,袖口闪过一道寒光。
“小心!”我下意识喊出声。
苏黎猛地拐进小巷,黑影紧追不舍。画面突然扭曲,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实验室里。操作台上摆着培养舱,玻璃罩内悬浮着无数发光的数据流。角落里,另一个苏黎安静地坐着,扎着低马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不敢直视。
“你终于来了。”她的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钻进大脑,“但你不该来的。”
我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冰封住。画面再次切换,我回到解剖室。尸体依旧躺在那里,可她的眼角多了一道泪痕,蓝色液体顺着颧骨流向耳后。
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试剂架。玻璃瓶碎裂的声响刺破寂静。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信号格重新亮起,时间显示凌晨一点零七分。
拨号音响起第三声时,电话接通了。
“老赵。”我说。
“沈默?”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几点了?”
“抱歉打扰你睡觉。”我盯着尸体的手,发现蓝色液体正在蒸发,“我刚做完尸检。”
“又是什么离奇案子?”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死者……她的眼睛有问题。还有,我看到了苏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说什么?”
“我可能……”我咬住下唇,舌尖尝到铁锈味,“我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挂断前,我听见他急促的翻身声。
解剖室重新陷入寂静。我望着尸体胸口那道新出现的划痕——刚才明明不存在。蓝色液体已经干涸,留下一道类似电路板纹路的印记。
我打开电脑,输入法医系统的密码。死者身份依旧空白,但DNA匹配结果显示她与某保密实验室存在关联。页面最下方有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镜界计划\_实验体07号。
鼠标悬停在文件夹上方时,屏幕突然闪烁蓝光。等我再睁眼,电脑已经自动关机,散热口残留着灼热的气味。
我瘫坐在转椅上,盯着天花板。通风系统恢复运转,送风口吹出的冷气带着淡淡的蓝光。
我凝视着那道形如电路板纹路的印记,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通风口透出的蓝光愈发浓烈,犹如有人将一整根霓虹灯管硬生生塞进了送风管道,冷光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我的指尖依然残留着触碰尸体时感受到的那股蜡质般的僵硬,可记忆中的画面却让人不寒而栗——刚才,那具本该无生命的躯体,分明微微动了一下。
手机屏幕亮起,是赵昊的回拨。铃声在死寂的解剖室里格外刺耳,我却迟迟不敢接。培养舱的残影还在视网膜上跳动,那个马尾辫少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时空。
"叮——"
第二声提示音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按下了录音键。三分钟前的对话正在重播:"她的眼睛有问题...我看到了苏黎..."
冷汗顺着脊椎滑落。这不可能,我明明记得自己只录了半句话。录音继续播放,背景音里传来仪器运转的嗡鸣,某种规律性的脉冲声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默?"赵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几乎撞翻转椅。他沾着夜露的大衣还滴着水,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档案袋。当他看清尸体眼角的蓝色泪痕时,整个人瞬间绷紧。
"你碰过她哪里?"他声音压得很低。
"眼睑和手掌。"我指着手套破损处,这才发现虎口有道细小的划痕。记忆闪回培养舱里的数据流,那些发光的代码仿佛正顺着血管往上爬。
赵昊把档案袋拍在操作台上,金属表面震出清脆的响。里面是泛黄的剪报,标题写着《天才少女离奇失踪,实验室突发火灾》。照片上的苏黎扎着高马尾,笑容明亮得刺眼。
"当年结案报告里提到过'记忆残像'。"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烫伤疤痕,"那天我赶到现场时,你父亲的实验室已经烧成废墟。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我们在灰烬里找到了七具焦尸。"
我愣住了。新闻报道说火灾只造成三人死亡,包括我的父母和苏黎的导师。
赵昊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尸体胸口的电路纹路正在缓慢延伸,像某种活体芯片被激活。更可怕的是,培养舱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愈发清晰——那根本不是幻觉,而是某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现在听好。"他的呼吸带着酒气,"如果你还想活到天亮,就立刻销毁所有检测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