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的太阳穴上,震得人耳膜发疼。寝室里的空气早已经凝固成块,王蕴攥着被角的指节泛白,辉医余的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连呼吸都忘了。
“是、是宿管阿姨吗?”王蕴终于挤出一句,声音抖得像筛子,“可、可宿管阿姨不是……”
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上周三晚上,负责这层楼的周阿姨值完班就没回来。保卫处调了监控,只看到她抱着文件夹走进电梯,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周阿姨三天前就死了。”
黑暗中,袁见育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倚在窗边,指尖掐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留着许樾然手腕的温度,“昨天保洁阿姨在地下室发现了她的尸体,眼睛被挖走了,喉咙里塞着一团头发。”
“呕——”王蕴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辉医余的脸白得像纸,眼镜片上蒙了层水雾,他伸手抹了一把,却越抹越花。
许樾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盯着门,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是那种带着戾气的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狼:“操,不管是谁,老子倒要看看她玩什么花样。”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冻得他一哆嗦,但他的手很稳。
“咔哒。”
门锁被拧开的瞬间,一股阴风灌了进来。
站在门口的,是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
她的头发梳成油光水滑的发髻,插着一支翡翠簪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笑起来时嘴角扯出个标准的弧度——可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像一张画上去的脸。她的旗袍下摆沾着些深色的污渍,凑近了能闻到股淡淡的血腥味。
“许同学,”她的声音还是刚才的温柔,却带着股子湿冷的黏腻,“我就知道你会开门。”
许樾然眯起眼睛。他认识这个女人——是学校后勤处的张主任,去年冬天还在食堂给贫困生送过羽绒服。可现在,她的脸……
“张主任?”他试探着开口,“你……”
“嘘——”张主任伸出一根手指,指甲涂着暗红的蔻丹,戳在许樾然的唇上,“别那么大声,会吵醒别的‘人’。”
她的指尖冰凉,像块冻了十年的石头。许樾然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门框上。
“我来找你,是想做个交易。”张主任的笑容不变,“你帮我找到我丢失的发簪,我就放你的室友一条生路。”
“发簪?”许樾然皱眉。
“就是我头上的这支。”张主任抬手摸了摸簪子,翡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光,“它昨天掉在你们的寝室里了。我知道你在意你的兄弟,所以来找你。”
许樾然转头看向室内的三人。王蕴和辉医余都快缩到墙角了,袁见育则盯着张主任,眼神里带着警惕。
“你在撒谎。”他说。
“哦?”张主任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找你?”
许樾然的目光扫过张主任的脚。她的鞋尖沾着些泥土——是地下室的味道。他突然想起上周周阿姨失踪的事,想起监控里她怀里的文件夹。
“你想找的不是发簪。”他突然说,“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周阿姨的尸体。”
张主任的笑容僵了一瞬。
“周阿姨的尸体在地下室。”许樾然往前走了一步,“你要拿它做什么?”
“与你无关。”张主任后退一步,旗袍的下摆扫过地板,留下一道淡红色的痕迹,“你只要帮我找到尸体,我就放了他们。”
许樾然盯着她的眼睛。那双原本应该藏着精明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片空洞——像被挖走了灵魂的木偶。
“好。”他说,“我帮你找。但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头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张主任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点得逞的意味:“一言为定。”
她转身走向走廊,旗袍的下摆拖在地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许樾然回头看了眼室内的三人,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走廊里的灯又开始闪烁。许樾然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身后传来张主任的脚步声——很慢,很轻,像片落在花瓣上的雪。
“你不怕吗?”张主任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
“怕个屁。”许樾然骂道,“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你个女鬼?”
张主任没说话。她的脚步顿了顿,突然转过身:“你知道吗?周阿姨死的时候,喊的是你的名字。”
许樾然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她、她喊我?”
“是啊。”张主任的声音变得温柔,像在哄小孩,“她说,‘小樾会帮我报仇的’。”
许樾然的喉咙发紧。周阿姨是个好人,去年他打架被处分,是她偷偷帮他求的情,还塞给他一盒巧克力,说“别让你妈知道”。
“她为什么要喊我?”
“因为她是被‘它们’杀死的。”张主任的眼睛里泛起水光,“那些东西,藏在地下室的墙里,它们需要活人的灵魂来维持形态。”
许樾然突然想起黑板上的规则——第一条,“不能进地下室”。
“地下室有什么?”他问。
“墙里有很多人。”张主任的声音变得飘忽,“有去年的新生,有前年的老师,还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前面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两扇红色的门。
那是地下室的入口。
“到了。”张主任说。
地下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股潮湿的霉味。许樾然推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地下室里很暗,只有几盏应急灯闪着绿幽幽的光。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墙角堆着些破破烂烂的家具,像座被遗忘的坟墓。
“周阿姨的尸体在左边第三间房。”张主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许樾然摸着墙往前走。地面很滑,他差点摔了一跤,手按在墙上,指尖沾到些黏糊糊的东西——是血。
左边的第三间房,门是开着的。
他走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周阿姨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血洞。她的喉咙被划开,里面的气管裸露在外,嘴角还挂着些泡沫状的血。
“操……”许樾然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他蹲下来,搜索周阿姨的身体。她的口袋里装着个塑料盒,打开来,里面是支翡翠簪子——和张主任头上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他把簪子递给张主任。
张主任接过簪子,指尖抚过簪身的裂痕:“这是我当年结婚时,丈夫送我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许樾然突然觉得,她不是鬼,只是个失去了一切的可怜人。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问。
“因为我要等他。”张主任抬头,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丈夫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十年前失踪了。他们说他辞职了,但我知道,他被埋在墙里。”
她指着墙壁:“那些东西,吃掉了他的灵魂,把他变成了墙的一部分。”
许樾然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墙壁上隐约浮现出些人形轮廓,像被封印在水泥里的幽灵。
“你帮了我。”张主任说,“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我没什么愿望。”许樾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放了我的兄弟,我就当没来过。”
张主任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点释然:“好。”
她转身走向门口,旗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淡淡的血痕。
“等等。”许樾然叫住她,“你丈夫……能安息吗?”
张主任的背影僵了僵:“会的。等墙里的东西都被清除,他就能走了。”
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许樾然盯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女鬼,其实比那些活人更可怜。
他走出地下室,走廊里的灯已经恢复了正常。
回到寝室门口,他推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
王蕴的被子还堆在床上,辉医余的眼镜放在桌子上,袁见育的椅子还歪着,却没有人。
“喂?王蕴?辉医余?袁见育?”
没人回应。
许樾然的心脏猛地揪了起来。他跑到阳台,往下看——楼下的香樟树林里,有几个黑影在移动,像一群野兽。
“卧槽……”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没有信号。
突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很慢,很轻,像张主任的脚步声。
许樾然攥紧拳头,盯着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寝室门口。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
“许樾然。”
是袁见育的声音。
许樾然猛地拉开门。
袁见育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带着点疲惫。他的手里拿着根蜡烛,烛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他眼底的青黑。
“你去哪了?”许樾然吼道。
“我去找你了。”袁见育走进来,把蜡烛放在桌子上,“我看见你跟着张主任走了,怕你有危险。”
许樾然愣住了。他想起刚才在地下室,好像没看到袁见育。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能感觉到。”袁见育坐在床上,揉了揉太阳穴,“那些东西的气息,我能闻得到。”
许樾然盯着他,突然笑了:“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袁见育抬头,眼睛里带着点无奈:“我是能看到鬼的人。”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锁骨上的一个纹身——是个复杂的符号,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我爷爷是这所学校的老师。”他说,“十年前,他失踪了,和张主任的丈夫一样。”
许樾然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所以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找他?”
袁见育点头:“还有周阿姨的丈夫,还有所有被埋在墙里的人。”
他看着许樾然:“你愿意帮我吗?”
许樾然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点恳求,带着点希望,像只迷路的小孩。
“操。”他说,“老子帮你。”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银白的光洒在走廊里。
许樾然和袁见育坐在床上,蜡烛的光在墙上跳动。
“我们需要找到墙里的东西。”袁见育说,“根据规则第九条,晚自习的老师是奇异生物,但如果是人类老师或校长,一定不要开门。我想,校长办公室里可能有线索。”
“校长办公室在哪?”
“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许樾然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棒球棍:“走。”
袁见育跟着他站起来,手里拿着根蜡烛:“小心点,三楼的走廊有很多‘东西’。”
他们走出寝室,走廊里的风很大,吹得蜡烛的火焰摇晃不定。
三楼的走廊很暗,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墙壁上的海报已经褪色,变成了模糊的人脸。
校长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许樾然推了推,没推开。
“里面有东西。”袁见育说,“你退后,我来开。”
他拿出兜里的钥匙——是从张主任那里拿到的,说是什么“管理员钥匙”。
插了钥匙,拧开的瞬间,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很乱,桌子上堆满了文件,地上散落着碎玻璃。
校长的椅子上,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
他的脸被划得面目全非,眼睛里爬满了蛆虫,嘴角挂着些黑色的液体。
“校长?”许樾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死了。”袁见育的声音很冷,“被‘它们’杀死的。”
他走到办公桌前,翻开抽屉。里面有个笔记本,封皮上写着“源麟大学秘密档案”。
“找到了。”袁见育拿起笔记本,“这里面记录了所有被埋在墙里的人。”
许樾然凑过去,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周阿姨丈夫的名字,第二页,是校长的名字,第三页……
是袁见育爷爷的名字。
“他们都是被‘它们’吃掉的。”袁见育的手在发抖,“‘它们’需要活人的灵魂来维持形态,所以每年都会抓学生,把他们埋在墙里。”
许樾然的手攥成拳头:“那些规则,是用来阻止我们发现的?”
“是的。”袁见育说,“规则第一条,不能进地下室,因为墙里有‘它们’。规则第二条,小心身边的人,因为有些‘人’其实是‘它们’变的。规则第三条,不要出校门,因为校门被‘它们’封印了,出去只会死得更快。”
“那我们怎么办?”
“找到‘它们’的核心。”袁见育合上笔记本,“墙里有个核心,是‘它们’的灵魂容器。只要毁掉它,所有的‘它们’都会消失。”
“核心在哪?”
“地下室的最深处。”
许樾然的眼睛亮了:“那我们就去毁了它。”
袁见育笑了:“你不怕?”
“怕个屁。”许樾然拿起棒球棍,“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毁个核心?”
他们回到地下室。
地下室的深处,有个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复杂的符号,和袁见育锁骨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这是封印核心的门。”袁见育说,“需要用校长的钥匙打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校长的钥匙——是从笔记本里找到的,插石门的锁孔。
“咔哒。”
石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黑色的球体。球体里涌动着无数的人脸,像被封印的灵魂。
“那就是核心。”袁见育说,“毁掉它,所有的‘它们’都会消失。”
许樾然攥紧棒球棍,往前走。
球体突然动了,伸出无数条触须,向许樾然缠过来。
“小心!”袁见育喊了一声,扑过去推开许樾然。
触须缠在袁见育的胳膊上,他的皮肤瞬间变得干枯、灰败,像那天的小女孩。
“袁见育!”许樾然吼道。
他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球体。石头穿过球体,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没用的。”袁见育忍着痛,笑着说,“它是灵魂容器,普通的物理攻击没用。”
许樾然盯着球体。里面的人脸在挣扎,在呐喊,在哭泣。
突然,他想起了周阿姨的话——“小樾会帮我报仇的”。
想起了袁见育的爷爷,想起了校长的脸,想起了所有被埋在墙里的人。
“操。”他咬了咬牙,扑向球体。
他的手按在球体上,一股灼烧般的疼痛传来。他听见里面的人声,听见他们的痛苦,听见他们的希望。
“滚!”他吼道,“都给我滚!”
球体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袁见育尖叫一声,倒在地上。许樾然抱着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碎了。
光渐渐消失了。
许樾然睁开眼睛。
球体已经碎成了无数片,里面的人脸都消失了。
袁见育躺在地上,胳膊上的皮肤恢复了正常。
“成功了?”他问。
许樾然点头:“成功了。”
他们走出地下室,走廊里的灯已经恢复了正常。
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
源麟大学的清晨,鸟鸣声清脆,香樟树的叶子在风中摇晃。
一切都像一场梦。
他们回到寝室。
王蕴和辉医余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他们回来,两人立刻扑过来,抱住他们。
“你们去哪了?”王蕴哭着说,“我们以为你们再也回不来了!”
“没事了。”许樾然拍着他的背,“都过去了。”
袁见育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嘴角露出点淡淡的笑容。
窗外的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寝室的地板上。
源麟大学的怪谈,结束了。
但属于许樾然和袁见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