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温汤

孙悟空推开那间城郊废弃工厂的侧门时，晨光正透过破损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肩上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刚从街角早餐铺买来的食材，轻轻放在墙角的旧木桌上后，又反手将门掩上——这是他特意选的角落，既能挡住外界的纷扰，又能让屋里多些暖意。

转身时，六耳猕猴已醒了过来，正靠在墙边，低头盯着自己缠满布条却仍渗着血的手臂，六只耳朵微微耷拉着，没了往日的锐气。孙悟空走过去，从布袋子里掏出新的纱布和药膏，蹲在他面前，伸手便要去解旧布条：“你这猴头，干嘛不好好爱惜自己身体？就算根基受损，也犯不着跟自己较劲。”

手指刚碰到布条，六耳猕猴突然抬眼看向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孙悟空解布条的动作顿了顿，抬眸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手上没停，一边小心地拆着旧纱布，一边淡淡道：“记得。当年在西天路上，你突然冒出来，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拿着根随心铁杆兵，非要跟我分个高下，连观音菩萨都辨不出真假。”

旧纱布拆完，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有些是新的，有些还结着痂，显然是反复自残留下的痕迹。孙悟空眉头皱得更紧，蘸了点温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又蘸取药膏仔细涂抹，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当年一棒能打碎山石的齐天大圣：“当年如来佛祖说你是‘二心相争’，可如今看来，你就是你，哪来的什么二心。”

六耳猕猴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包扎，六只耳朵偶尔动一下，像是在捕捉他说话的语气。孙悟空包扎完，起身走到屋中央那个简陋的煤炉旁，从布袋子里拿出一小袋汤圆和几个鸡蛋，又找来个搪瓷锅，往里面掺了些清水，架在煤炉上烧着。

水很快冒起热气，他打开汤圆袋，将一颗颗白胖的汤圆倒进锅里，看着它们在水中慢慢浮起。旁边的六耳猕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怎么没放米酒？”

孙悟空搅动汤圆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根基受损，不能沾酒，哪怕是米酒也不行，容易乱了灵气，加重伤势。”

六耳猕猴没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锅里翻滚的汤圆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约莫三分钟，汤圆浮起熟透，孙悟空关火，又另起了个小锅，倒了点清水，磕了个鸡蛋进去，小火慢煮着。蛋清渐渐凝固，裹着金黄的蛋黄，成了个完整的荷包蛋。

他将荷包蛋盛进碗里，又把汤圆也捞进去，转头问六耳猕猴：“一个够不够？要不再打一个？”

六耳猕猴依旧没说话，只是眼神动了动，像是默认。孙悟空见状，又转身磕了个鸡蛋进锅，等第二个荷包蛋熟透，一起盛进碗里，还往碗里加了半勺红糖，用勺子轻轻搅动，待红糖融化后，又凑到嘴边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才端着碗走到六耳猕猴面前。

他蹲下身，将碗递到六耳猕猴嘴边，声音放得更柔：“吃吧，张嘴。”

六耳猕猴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汤圆和荷包蛋，又看了看孙悟空眼底的认真，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张开了嘴。温热的汤圆滑进嘴里，带着淡淡的糯米香和红糖的甜味，荷包蛋的蛋黄微微流心，暖意在口腔里散开，慢慢传到四肢百骸，连带着心里那片积了许久的寒凉，似乎也渐渐融化了些。

孙悟空见他肯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偶尔还会停下来吹一吹，生怕烫到他。屋里很安静，只有煤炉偶尔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勺子碰撞搪瓷碗的清脆声，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