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

早读课的铃声余韵还未完全散去，班主任李老师便拿着一份名单踏进了教室。她是个看起来温和却自带气场的中年女教师，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原本还有些躁动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同学们，我们先简单排一下座位。”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清晰，“主要参照身高，也会适当考虑视力情况。大家按照我念的顺序，依次坐好。”

名字一个个被念出，同学们起身，挪动，教室里响起一阵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混杂着低声的交谈。

林沉海依旧安静地坐在靠窗第三排的位置，他的身高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上，这个位置视野好，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他很满意。

很快，念到了江野的名字。

“江野，”李老师抬头看了看那个高高瘦瘦，站姿都有些散漫的男生，又低头看了眼名单，略微沉吟，“你个子高，坐后面可能会挡住其他同学……嗯，你就坐那里吧。”

她的手，精准地指向了林沉海旁边的空位。

林沉海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江野倒是没什么异议，或者说，他对此根本无所谓。他拎起自己那个随意扔在桌上的书包，几步就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动作幅度不小地坐了下来。木制的椅子腿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一股带着阳光和淡淡汗味的气息瞬间侵占了林沉海一侧的空气。

江野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侧过身，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拍在两人课桌之间的缝隙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探究和戏谑的笑容，凑近他那看起来过于“正经”的新同桌。

“喂，学霸，”他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懒洋洋的调子，“以后作业，借抄抄不？”

他的眼神直白，带着点“咱俩以后是同桌了，你总得表示表示”的理所当然。

林沉海终于从课本上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对方的眉毛很浓，眼睛很亮，鼻梁挺直，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点野气。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额角细微的汗珠，以及T恤领口处露出的、线条流畅的锁骨。

那双冷澈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迎上江野带着笑意的目光，没有厌恶，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然后，林沉海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清晰而简短的字：

“不。”

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视线落回摊开的英文课本上，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身旁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同桌也只是一团空气。

江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那笑容反而扩大了，带着点被拒绝后反而升起的、更加浓厚的兴趣。他收回拍在桌缝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沉海线条冷淡的侧脸。

啧，这学霸，果然和看起来一样，又冷又硬，不好接近。

但他江野，偏偏就喜欢挑战这种“不好接近”。

班主任还在继续安排座位，教室里的嘈杂声细微地持续着。靠窗的这一角，却仿佛自成一方世界。一端是心如止水、专注课本的静海，另一端是心思活络、蠢蠢欲动的野火。

井水与河水，终究被命运的大手，推到了同一张课桌的两端。而那声干脆利落的“不”，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预示着这“井水不犯河水”的愿望，恐怕从一开始，就难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