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

早读课的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语文课代表已经站在讲台上，领着大家开始朗读《沁园春·长沙》。教室里很快充斥着重叠的、略显杂乱的读书声，像一片涨潮的海。

林沉海坐姿端正，课本立在桌面上，目光专注地跟随文字，清朗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融入集体的声浪里，每个字的发音都清晰准确。

而他的同桌，江野，在铃声响起后的第三分钟，就果断地放弃了与文言文的抗争。他把摊开的语文书往脸上一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没过一会儿，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就从书本下传了出来，与周围的朗读声格格不入。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在他微乱的发梢和放松的肩背上跳跃。他睡得毫无心理负担，仿佛这嘈杂的晨读是绝佳的催眠曲。

班主任李老师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踱步进来，进行日常巡视。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很快，那个趴在桌上格外显眼的身影就落入了她的视线。

李老师皱了皱眉，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看向了那个睡得正香的学生旁边——坐得笔直、正认真晨读的林沉海。

她走到林沉海身侧，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林沉海停下朗读，抬起头，对上老师的目光。

李老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酣睡的江野，低声道：“林沉海，叫醒他。早读课不能睡觉。”

林沉海看着老师，点了点头。

待老师走向下一排，林沉海侧过脸，看向身旁睡得毫无防备的同桌。盖在江野脸上的语文书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江野露在外面的胳膊。

“江野。”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早读课，不能睡觉。”

书本下的呼吸声顿住了。

几秒后，盖在脸上的书被一只大手有些烦躁地抓开，露出了江野睡意朦胧的脸。他的头发被压得翘起几缕，眼神里带着刚被强行从睡梦中拽出来的愠怒和不清醒。他猛地转过头，眉头紧锁，带着十足的起床气，瞪向吵醒他的人。

那眼神像带着刺，桀骜又不满，直直地刺向林沉海。

林沉海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那双冷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既无愧疚，也无惧意，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老师在巡视。”

江野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三秒，像是蓄力的猛兽，最终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极度不情愿地、慢吞吞地直起了身子。他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拿起桌上的课本，胡乱地翻着，眼神放空，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林沉海见他坐起来了，便转回头，重新拿起自己的课本，继续刚才中断的朗读，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

教室里，朗朗书声依旧。

江野烦躁地揉了揉眼睛，睡意被驱散了大半，心情莫名不爽。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教室里飘了一圈，最后，不受控制地，又落回到了身旁那个始作俑者身上。

林沉海正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课本，细碎的黑发垂在额前，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白皙的脖颈。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清晰而平稳的读书声。

江野的目光在他线条优美的后脑勺上停留了几秒。

这家伙，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规矩劲儿。

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向椅背，手里的书依旧没翻到正确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