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夏与联姻对象顾明宇的第三次见面,约在市中心一家主打法式料理的西餐厅。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景,室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水晶吊灯折射出暖黄的光,却照不进宋知夏心底的寒凉。
顾明宇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温文模样,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精致的腕表。他拿起银质刀叉,动作优雅地为宋知夏切好盘中的菲力牛排,甚至细心地剔除了边缘的筋络,语气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听说叔叔最近食欲好了些,我托人从国外带了些进口的营养剂,过两天让司机送过去。”
宋知夏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泛白。她勉强牵起嘴角,挤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麻烦你了。”心里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上周她提前到餐厅赴约,偶然在地下停车场撞见顾明宇对着迟到的服务生大发雷霆,他眼底翻涌的暴戾与此刻的温和判若两人,那副狰狞模样,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不用跟我客气。”顾明宇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知夏,下周有个重要的商业晚宴,圈内不少前辈都会到场,我想带你一起去。”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让大家正式认识一下,你是我顾明宇未来的妻子。”
宋知夏的心猛地一沉,刚想开口找借口拒绝,脑海里却瞬间闪过母亲昨晚语重心长的叮嘱:“知夏,顾家能帮我们垫付你爸爸高昂的医药费,明宇这孩子又稳重可靠,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别辜负了你爸爸的心血,也别毁了我们家的后路啊。”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所有的拒绝都咽了回去。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抗拒,低声应道:“好。”
晚宴当晚,宋知夏穿着顾明宇让人送来的香槟色鱼尾礼服,裙摆缀着细碎的水晶,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可她却觉得这身衣服像沉重的枷锁,束缚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她像个精致的木偶,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明宇身边,对着各路宾客扬起标准的微笑,机械地回应着那些虚伪的寒暄。
顾明宇全程都扮演着完美的绅士,为她挡酒,替她解围,甚至会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宾客的背景。可只有宋知夏能清晰地察觉到,他落在她腰间的手,随着酒意渐浓,力道越来越重,仿佛要将她的腰勒断。
强撑了两个小时,宋知夏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憋得发慌。她借口去洗手间透气,刚快步走到走廊拐角,手腕就被一只温热却带着蛮力的手猛地拽住。
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抬头望去,顾明宇脸上的温和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情绪,平日里温润的嗓音此刻压低到极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跑什么?怕我丢你的人,还是不想跟这些人应酬?”
“你弄疼我了,放开!”宋知夏皱紧眉头,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手腕上传来尖锐的痛感,像是要被生生捏碎。
“疼?”顾明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宋知夏,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爸爸躺在医院里,每天的医药费都是顾家在承担,你能站在这里,能有现在的体面,全靠我顾明宇!你还敢给我摆脸色?”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宋知夏的心口。她浑身一僵,所有的挣扎都停了下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联姻的苦衷,知道她的软肋,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威胁她,拿捏她。
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是因为手腕的疼,而是因为那份被人攥住命脉的绝望。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妥协的意味显而易见:“我没有摆脸色,我只是想出来透口气。”
顾明宇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眼神阴鸷地打量了她几秒,这才缓缓松开手。他的指腹刻意摩挲着刚才攥过的地方,留下灼热又恶心的触感,语气冰冷地警告:“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记住你的本分,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有的心思别想。”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领口,又迅速切换回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暴戾从未发生过。他转身率先走回宴会厅,留下宋知夏一个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
宋知夏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清晰的红痕,像一条丑陋的印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腕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陆时衍。想起高中时,他牵着她的手过马路,永远是小心翼翼的力道,生怕稍微用力就会弄疼她;想起大学时,她闹脾气摔东西,他从来不会生气,只会温柔地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哄着,从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想起那个操场的夜晚,他从背后抱住她,力道那么紧,却又带着极致的珍视。
原来,不是所有人的温柔都是真的。她为了父亲的病,为了所谓的家庭责任,亲手推开了那个把她宠成公主的人,却一头撞进了另一个人的假面陷阱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明宇的控制欲和暴躁脾气愈发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
他会因为她没有在十分钟内回复消息而大发雷霆,电话那头的怒吼像惊雷般炸响,骂她不知好歹,骂她翅膀硬了;他会因为她在公司和男同事多说了两句话,就冷嘲热讽一整天,甚至会偷偷翻看她的手机,检查她的聊天记录;他甚至限制她的出行,除了医院和顾家,不允许她去任何地方,更不允许她和从前的朋友联系。
有一次,两人在家中共进晚餐,宋知夏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水杯,水渍溅到了顾明宇的西装裤上。她吓得立刻道歉,伸手想去擦拭,却被顾明宇猛地推开。
他猛地站起身,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扬起的手带着凌厉的风声,眼看就要落在她脸上。宋知夏下意识地闭上眼,浑身僵硬地等待着那巴掌落下。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只听见“哗啦”一声巨响,顾明宇狠狠砸翻了桌上的餐具。
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其中一块锋利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臂,留下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衣袖。
顾明宇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眼神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冷哼一声:“毛手毛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完,便转身摔门进了书房,留下宋知夏一个人在狼藉的餐厅里,浑身冰凉。
宋知夏不敢声张,只能偷偷找出医药箱,用碘伏擦拭伤口,再用纱布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她把伤口藏在衣袖下,不让任何人看见。
从那以后,恐惧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闭上眼睛就是顾明宇暴戾的眼神,梦里全是陆时衍温柔的身影——是他在梧桐树下为她遮阴,是他在夜市里为她排队买烤串,是那个操场夜晚他带着哭腔的挽留,还有她亲手落下的那记耳光。
她无数次在深夜里蜷缩在床上,抱着枕头无声地哭泣。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多希望当初没有那么决绝,多希望自己能有勇气反抗这一切。可现实早已没有回头路,父亲的病还需要顾家的资助,她只能在这假面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煎熬。
有一天,母亲让她整理旧房间的杂物,准备把不用的东西扔掉。她在衣柜最底层翻到了一个尘封的木盒子,那是陆时衍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里面装着他们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回忆。
她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一一映入眼帘:小学时他分给她的半块早已变硬的橡皮,上面还留着她咬过的痕迹;高中时他每天早上偷偷塞给她的热牛奶瓶盖,攒了满满一小袋;大学时他们一起去游乐园赢来的情侣钥匙扣,上面的小熊已经有些褪色;还有一张高三毕业时的合照,照片里的她踮着脚勾住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他则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温柔。
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他们十几年的时光,那些甜蜜的、温暖的、闪闪发光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她抱着盒子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不知道的是,大洋彼岸的陆时衍,刚结束一场重要的学术会议。他坐在酒店的沙发上,随手刷着国内的娱乐新闻,一张照片突然闯入眼帘。
照片里,顾明宇正陪着一位当红女星出席某活动,两人并肩走在红毯上,举止亲密,顾明宇看向女星的眼神,是他从未对宋知夏有过的温柔。
陆时衍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脸色格外阴沉。他盯着照片里顾明宇那张虚伪的笑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太了解宋知夏了,她那么柔软,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应付得了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他总觉得,宋知夏和顾明宇在一起,一定不会幸福,甚至可能正在遭受着他无法想象的委屈。
这份不安越来越强烈,让他坐立难安。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陌生的夜景,第一次有了立刻回国的冲动。他想回去看看她,想确认她是否安好,想知道她当初那么决绝的分手,到底是不是另有隐情。
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在购票软件的界面上,迟迟没有落下。他怕自己的出现会打乱她的生活,怕她真的如当初所说,已经不爱他了。可那份深入骨髓的牵挂和不安,却让他无法再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