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光灯骤然熄灭的瞬间，林晚星听见了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不是具象的碎裂声，而是一种缓慢的、持续的沉落——像浸了水的棉絮，从喉咙深处开始，一点点堵上她赖以生存的气息。后台的化妆镜里，她脸色惨白，指尖死死掐着礼服裙摆，刚才在台上骤然失声的恐惧还攥着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声带永久性损伤，过度使用加意外刺激，以后……很难再达到专业演唱的水准了。”医生的话像冰锥，一字一句扎进她的耳朵。
三天前，她还是万众瞩目的“夜莺”，是能让整个音乐厅屏息凝神的歌唱家。那场个人演唱会的返场环节，追光灯下，她正要开口唱《星光》——那首她唱了十年、陪她从音乐学院的小舞台走到国家大剧院的歌，喉咙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全场的寂静比任何嘘声都残忍。她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从期待到愕然、再到窃窃私语的观众，看着导师失望的眼神，看着经纪人慌乱跑上台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被剥光了羽毛的鸟，连飞的资格都没有了。
“晚星，公司那边……”经纪人陈姐的声音带着为难，“违约金的事，他们说可以商量，但后续的合约……”
林晚星打断她，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知道了，解约吧。”
她没回家，而是去了以前常去的江边。深秋的风很凉，卷着江水的腥味吹在脸上，她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从黄昏等到天黑。手机里塞满了消息，有粉丝的关心，有媒体的追问，还有……母亲打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
她不敢接。母亲是个普通的纺织厂女工，一辈子省吃俭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总说“我们晚星是要站在最大的舞台上唱歌的”。可现在，她连一句完整的歌都唱不出来了。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林晚星以为是巡逻的保安，没回头，直到一件带着淡淡雪松味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这么冷的天，坐在这里想冻成雕塑？”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奇异地不让人反感。林晚星抬头，借着江边的路灯看清了他的脸——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边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递到她面前：“手都冻红了，喝点暖暖。”
林晚星没接，往后缩了缩：“谢谢，不用了。”她现在没力气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样一看就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人。
男人也不勉强，把咖啡放在她身边的石阶上，自己在她旁边坐下，目光望向远处的江景，没再说话。
夜色渐浓，江面上的游船亮起了灯，光影摇曳。林晚星抱着膝盖，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身边的男人还是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才缓缓开口：“我见过你唱歌。”
林晚星一怔，抬头看他。
“不是去年的新年音乐会，”他转过头，眼神很认真，不像在客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壁，“是三年前，音乐学院的毕业音乐会。你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简陋的舞台上唱《月光》，台下坐满了人，你却像只不怕生的小夜莺，声音干净得能穿透屋顶。”
林晚星愣住了。那是她最青涩也最勇敢的一次演唱，台下大多是同学和老师，她从没想过，会有陌生人记得。
“那天我陪爷爷去参加学校的捐赠仪式，路过音乐厅时，被你的声音勾住了脚步，”他笑了笑，眼底藏着细碎的光，“我站在后门听完整首，想进去找你，却被爷爷催着走了。后来我总在各种音乐会上找你的名字，看着你从音乐学院的小舞台，一步步唱到国家大剧院，看着你成了人人称赞的‘夜莺’——我以为，我永远只能远远看着你。”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林晚星死水般的心里。她看着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直到今天，”他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庆幸，又带着点心疼，“我开车经过这里，看见你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像只受伤的小兽。那一刻我才敢走过来，才敢把外套披在你身上——林晚星，我喜欢你，不是从今天在江边见到你开始的，是从三年前，听到你唱《月光》的那一秒，就开始了。”
他顿了顿，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是停在半空，轻声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你的世界碎了一块。我不催你，也不逼你，我可以等，等你愿意抬头看我，等你准备好接受我的喜欢，等你愿意让我陪你，把碎掉的地方，一点点补起来。”
林晚星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不是委屈，是震惊，是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她从没想过，会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关注了她三年；从没想过，这场狼狈的相遇，背后藏着这么久的等待。
那天晚上，他们没再说太多话。男人陪她坐了一个小时，临走前，他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咖啡杯旁边：“如果需要帮忙，打这个电话。陆时衍——记住我的名字，以后我不想再做你的‘陌生人’。”
林晚星拿起名片，指尖反复摩挲着“陆时衍”三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她没把这当回事，却在转身回家时，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里——那是她黑暗日子里，收到的第一份，带着温度的希望。
直到一周后，她因为付不起之前租的高档公寓房租，被房东赶出来，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茫然无措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名字，这串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陆时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清醒：“晚星？”
林晚星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林晚星。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只是……”
“在哪？”他打断她，语气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我在……星光公寓楼下。”
“等着。”
挂了电话，林晚星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心里又后悔又忐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他们根本不熟，可他说，他喜欢了她三年——这份喜欢，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心。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陆时衍探出头，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急切，对她扬了扬下巴：“上车，外面冷。”
车里很暖和，弥漫着和那天一样的雪松味。陆时衍递给她一条热毛巾：“擦擦脸，看你冻的。”又从副驾拿了一袋糖炒栗子，“路过看见的，你以前演出结束，总在后台吃这个，记得吗？”
林晚星接过栗子，指尖一颤——那是她三年前毕业音乐会后，在后台随手买的零食，只有身边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她抬头看陆时衍，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专心开车，耳尖却悄悄红了。
原来他说的“默默关注”，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房租的事？”他一边开车，一边问，语气尽量平淡，怕戳到她的痛处。
“嗯，”林晚星低下头，声音很小，“我现在没工作，付不起了。”
陆时衍没再追问，只是说：“我名下有套公寓，空着也是空着，你先住着，什么时候稳定了再说。”
林晚星猛地抬头：“不行，太麻烦你了，我……”
“不麻烦，”他打断她，眼神认真，“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靠近你，好不好？”
林晚星愣住了。她看着陆时衍，看着他眼底藏了三年的喜欢，终于点了点头——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向黑暗外的光，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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