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张启明的电话,林晚星站在窗边看了会儿夜色。楼下便利店的招牌在暮色里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玻璃门,在人行道上投下块模糊的光斑,像块随时会融化的黄油。
她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运动服,将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兜里,又从抽屉里翻出个小巧的录音笔——上一世采访时用的,没想到这一世派上了这种用场。临出门前,她对着玄关的镜子理了理衣领,镜中人眼神沉静,再不见半分过去的怯懦。
便利店离小区不过百米,晚上七点多正是人多的时候。林晚星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货架间穿梭着拎着购物篮的主妇和抱着零食的学生。她假装挑选酸奶,眼角余光扫过储物柜区域,那里空无一人,铁灰色的柜门整齐排列,302号在最下层,位置隐蔽。
她慢悠悠地结了账,拎着瓶矿泉水走到储物柜前,输入密码1234。柜门“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果然放着个牛皮纸信封,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
林晚星迅速将信封塞进运动服内袋,拉上拉链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是录音笔。她没立刻离开,转身去冰柜拿了支冰淇淋,靠着窗边的吧台慢慢吃,眼睛却像雷达般扫视着进出的人。
十分钟过去,没看到张启明的身影,也没发现可疑人物。便利店的电视里正放着本地新闻,主持人用平稳的语调播报着股市行情,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闪过条社会新闻:某写字楼停车场发生剐蹭事故,涉事车辆逃逸。
林晚星舀了口冰淇淋,忽然觉得那逃逸车辆的车牌号有点眼熟——像极了陆景然叔叔的那辆黑色奔驰。她心里一动,拿出手机搜了下那条新闻,配图里的车标被撞得变形,但车牌号的后三位“739”清晰可见,和记忆里的号码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震,是顾砚辞发来的消息:【合同初稿发你邮箱了,重点标了技术条款,有疑问随时找我。】
林晚星回复:【收到,谢谢。】
她放下手机,冰淇淋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甜腻的奶液顺着蛋筒往下滴。她抽了张纸巾擦手,决定不再等——张启明这种人,怕是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回到家,林晚星反锁房门,将牛皮纸信封倒在桌上。里面掉出两张A4纸打印的表格,还有支小小的U盘。表格是陆氏集团去年的项目报销单,经手人签名处写着苏曼丽的名字,但附后的发票金额明显高于实际支出,有些甚至是KTV和奢侈品店的消费凭证,被硬生生归到了“市场调研费”里。
林晚星拿起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文件夹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点开后,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苏曼丽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对话,声音经过处理,有点失真,但能听出苏曼丽的刻意讨好。
“叔叔,这批设备的采购款我已经挪出来了,转到您说的那个海外账户了……”
“做得好。景然那小子眼里只有情爱,陆氏迟早得靠我们撑着。对了,那个叫林晚星的技术员,你处理干净点,别留下尾巴……”
“您放心,我已经让张启明去办了,出了事有他顶着……”
音频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掐断。林晚星按下暂停键,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陆景然的叔叔陆明远,在集团里管着采购部,表面上和蔼可亲,背地里却一直和陆景然父亲不对付,上一世陆氏资金链断裂,就有传闻说他转移了大笔资产。
没想到苏曼丽竟然早就投靠了他。这么说来,这次方案被篡改,恐怕不止是苏曼丽想给弟弟铺路,更是陆明远想借机打击陆景然在项目里的话语权。
林晚星将报销单和音频文件都复制到自己的移动硬盘里,又用手机拍了照片备份。做完这一切,她看着桌上的牛皮纸信封,忽然发现信封内侧粘着个极小的黑色物件,像颗纽扣电池。
她拿起来对着光看,才发现是个微型定位器,表面还贴着层薄薄的双面胶。
张启明果然留了一手。
林晚星冷笑一声,将定位器扔进垃圾桶。看来张启明不仅想借她的手自保,还想知道她拿到证据后会怎么做,甚至可能在暗中监视她。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林晚星犹豫了下接起,里面传来个粗哑的男声,背景音里有风声和汽车鸣笛:“林小姐,东西收到了?”
是张启明。
“收到了。”林晚星语气平淡,“证据我看过了,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张启明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种诡异的兴奋:“帮我把苏曼丽拉下来!”
林晚星挑眉:“哦?”
“那女人早就该死了!”张启明的声音里淬着狠劲,“仗着和陆总那点关系,在公司里作威作福,把我们这些老员工当狗使唤!这次她想把我推出去顶罪?没门!”他顿了顿,语气又变得谄媚,“林小姐,我知道您有本事,今天在会议室把她怼得哑口无言,那叫一个漂亮!您心里肯定也恨她,不如我们联手——”
“联手?”林晚星打断他,“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手里有更多她的黑料!”张启明急声道,“她跟陆明远私下里做的勾当,我知道的比这U盘里的多得多!还有她偷偷给她弟弟转移公司客户的证据,我都藏着呢!只要您能扳倒她,让她滚出陆氏,这些东西我全给您!”
林晚星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温水:“扳倒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张启明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点卑微的算计,“苏曼丽倒了,项目就得靠您撑着。您现在跟顾总也搭上了线,将来肯定前途无量。我在陆氏待了五年,熟悉这里的弯弯绕绕,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当牛做马,跑腿打杂都行!”
他这是想踩着苏曼丽的尸骨,给自己找个新靠山。林晚星心里透亮,张启明哪是想保自己,分明是想借着这场风波赌一把,从依附苏曼丽的狗腿子,变成依附她的狗腿子。
“你的算盘打得真响。”林晚星语气听不出喜怒,“就不怕我把这些证据直接交给陆景然,让他连你一起收拾?”
“您不会的。”张启明的声音反而稳了些,“陆景然那人护短,就算知道苏曼丽做了假账,最多也就让她禁足几天,根本动不了她的根基。但您不一样,您跟她是死仇,不把她踩死,她迟早会咬您一口。”他顿了顿,抛出诱饵,“我还知道,苏曼丽手里有份陆景然早年挪用公款的流水,一直攥着当把柄,您不想知道在哪吗?”
林晚星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陆景然挪用公款?上一世她从未听说过这事。如果是真的,这无疑是刺向陆景然的一把利刃。
“你想要什么?”林晚星问。
“我要苏曼丽身败名裂,滚出陆氏。”张启明的声音透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事成之后,我要技术部副主管的位置——您放心,我绝对唯您马首是瞻,绝不抢功。”
野心倒是不小。林晚星心里冷笑,嘴上却淡淡道:“可以。但我要先看到你说的‘更多黑料’。”
“明天上午十点,城西废弃工厂。”张启明报出地址,“那里没监控,适合谈事。您一个人来,我把东西给您。”
“我不会一个人去。”林晚星直接拒绝,“地方你选的,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
张启明沉默几秒,咬牙道:“最多让您带一个人。但林小姐,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让我发现你带了警察,或者跟陆景然通风报信……”
“你可以试试鱼死网破。”林晚星打断他,“明天十点,我会到。至于带谁,你管不着。”
挂了电话,林晚星看着窗外的树影。张启明的话半真半假,所谓的“投靠”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一旦有更划算的退路,他随时会反水。但他抛出的诱饵——陆景然的流水,确实让她动了心。
如果能拿到那份流水,陆景然在她面前就再无翻身之力。
桌上的手机亮了下,顾砚辞发来条消息:【交警队的朋友回了,陆明远的车不是被剐蹭,是被人故意砸了后视镜,监控拍到个戴口罩的男人,看着像……张启明。】
林晚星瞳孔微缩。张启明砸了陆明远的车?他这是故意激化陆明远和苏曼丽的矛盾,断自己的后路,逼着自己必须跟她合作?
这人的心机,比她想的要深。
林晚星拿起手机,点开顾砚辞的对话框,输入:【明天上午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能想象到顾砚辞看到消息时的表情。城西废弃工厂,张启明的鸿门宴,陆明远的报复心,苏曼丽的疯狂……明天这场戏,怕是比会议室里的交锋,要凶险得多。
但她别无选择。既然已经撕开了口子,就必须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才能在乱局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