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霉味与廉价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
纸人城的客栈,与其说提供给活人,不如说更像是为那些街上游荡的纸扎品准备的停尸间。
赵铁山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板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将背上那柄门板似的重剑往桌上一搁,震得茶壶都跳了起来。
“真他娘的晦气!被个疯婆子耍了一通,还差点被当成抢零嘴的恶霸!”他粗声粗气地抱怨着,显然对柳幺儿的“馈赠”耿耿于怀,“就给了这么一张破烂油纸,连擦屁股都嫌硬!”
苏轻蝉没有坐下,她如一株清冷的雪莲,静立窗边,指尖萦绕着几不可见的寒气。她没有理会赵铁山的抱怨,一双凤眸警惕地扫视着窗外那些在昏黄灯笼下摇曳的纸人,仿佛它们随时会活过来,破窗而入。
沈墨却没他们那么紧张。
他反手关上房门,将那张被赵铁山视作垃圾的油纸摊开在桌面上。
这张所谓的“零食包装纸”约莫巴掌大小,质地粗糙,边缘还带着撕扯的痕迹。上面沾满了油腻腻的污渍,散发着一股陈年糕点的甜腻气味,确实像极了路边摊用了八百年的包装纸。
然而,沈墨的目光却被那些油渍吸引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社畜,物尽其用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更何况,这东西来自一个活了三百年的“尸解仙”,哪怕真是垃圾,也得是能资源回收的那种。
“不对劲。”沈墨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那些油渍。
触感滑腻,但并非寻常油污。这些污渍的分布看似杂乱无章,可仔细辨认,却能发现它们之间隐约勾连,仿佛在描绘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诡异纹路。
“一张破纸,能有什么不对劲?”赵铁山瞥了一眼,满脸不屑,“沈老弟,你不会真信了那疯婆子的话吧?依我看,她就是饿疯了,拿张废纸骗咱们的灵石。”
沈墨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研究着。他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倒了一点在油纸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水珠落在纸上,非但没有浸湿纸张,反而像是滚在荷叶上一般,顺着那些油渍的纹路迅速滑落。而被水流冲刷过的油渍,颜色非但没有变淡,反而愈发深邃,从原本的暗黄色,变成了近似干涸血迹的暗红色。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沈墨脑中闪过。
柳幺儿,尸解仙,能看透规则本质……她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物?
这根本不是什么零食包装纸!
沈墨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那丝来之不易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指尖,而后轻轻点在油纸的中央。
“嗡!”
一声轻微的颤鸣响起。
整张油纸仿佛被激活的电路板,瞬间绽放出柔和的微光!
那些暗红色的油渍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疯狂流动、交织、重组!原本杂乱无章的线条,在光芒中迅速勾勒出一幅精细无比的地图!
“这……这是?!”赵铁山惊得直接从板凳上弹了起来,一双牛眼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窗边的苏轻蝉也被这异变吸引,她转过身,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只见那张小小的油纸上,光影流转,最终定格。四个古朴的道篆浮现在地图顶端——
【纸人城舆图】!
“我的老天……”赵铁山凑上前,声音都在发颤,“这疯婆子……给的不是废纸,是地图?!”
“不,这不仅仅是地图。”沈墨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死死盯着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微小标注,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这哪里是地图,这分明是一本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游戏攻略!
舆图之上,纸人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都清晰可见。更恐怖的是,在许多特定的位置,都用朱砂色的道篆标注着一行行小字,记录了此地潜藏的诡物信息!
“东街尽头老槐树下,藏‘哭丧纸人’三只。规则:闻哭声者,三息之内必随之流泪,泪尽则人亡。弱点:惧怕笑声,大笑可破其规则。”
“西市‘多宝阁’三楼,有‘镜面纸人’。规则:凡照镜者,将被其换脸夺魂。弱akness:无法映照无脸之物,或强光照射可使其规则暂时失效。”
“城南乱葬岗,‘嫁衣纸人’游荡。规则:……”
一条条,一款款,从诡物的种类、能力、杀人规律,到其赖以存在的规则弱点,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赵铁山和苏轻蝉已经彻底看傻了。
拥有这张图,就等于开了天眼,整个纸人城在他们面前再无秘密可言!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诡异存在,此刻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弱点与命门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富贵险中求……这波,求对了!”沈墨压抑住内心的狂喜,目光如同鹰隼般在图谱上飞速扫过。
这哪里是疯婆子,这分明是活菩萨!三百年的尸解仙,随手丢出的“零食包装纸”,竟然是足以让任何修士都为之疯狂的“诡物弱点图谱”!
终于,沈墨的目光停在了舆图最中央,那座被朱砂色重重圈出的建筑——县衙。
与其他标注不同,县衙的标注文字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金色,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极致的危险气息。
【县衙,‘灵诡’巢穴。】
【核心规则:替身。具体效用未知,极度危险。】
【注:此诡已具灵智,擅画皮伪装,切勿轻易靠近。】
灵诡!
替身!
画皮伪装!
看到这几个字,沈墨的呼吸猛地一滞。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青冥宗外门弟子的离奇失踪,城中百姓麻木诡异的表情,还有那高高在上、从未有人见过真面目的县令……
真相只有一个。
那个所谓的县令,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头伪装成人类,以整座纸人城为食的恐怖灵诡!
客栈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铁山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冷汗顺着他粗犷的脸颊滑落。苏轻蝉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一柄冰晶短剑,周身的寒气愈发浓郁。
良久,赵铁山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娘的,捅了天大的篓子了。这县令是灵诡,其实力恐怕……远在我等之上。”
“打不过,也得打。”沈墨缓缓将图谱收起,揣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怎么打?”赵铁山摩拳擦掌,眼中凶光毕露,“直接杀上门去!老子用镇诡玉玺镇住它,你俩找机会下手!”
“莽夫。”沈墨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图谱上写得清清楚楚,核心规则未知。你连对方的底牌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冲上去,那不叫勇猛,叫送死。”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轻蝉,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独属于“老六”的微笑。
“打打杀杀太没效率了,我们得先搞清楚那个‘替身’规则到底是什么。”
苏轻蝉清冷的眸子看向他,带着一丝询问。
沈墨的笑容愈发灿烂:“苏仙子,还记得你的那些……小宝贝吗?是时候让它们去帮我们探探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