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评估”的地点,并非寻常的治疗室,而是位于病区尽头一间几乎不使用的旧检查室。这里灯光惨白,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和陈旧尘埃混合的气味。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束缚椅,冰冷的皮革和金属扣件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江弘毅已经等在里面,白大褂纤尘不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写字板,上面夹着几张纸,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专注。
“沈默,不用紧张,只是一次常规的生理指标监测和反应测试。”他语气温和,示意护士长将任嘉伦扶到束缚椅上。
任嘉伦扮演着“沈默”的恐惧,身体微微发抖,抗拒着那张椅子。“……怕……我不要……”
“听话,很快就好。”江弘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亲自上前,动作看似轻柔,却精准地将任嘉伦的手臂固定在扶手上。冰冷的触感透过病号服传来。
护士长完成固定后便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落锁。
江弘毅没有立刻开始所谓的“测试”,而是绕着束缚椅缓缓踱步,目光如同扫描仪,细致地掠过任嘉伦的每一寸身体反应。
“你知道吗,沈默,”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人类的大脑在极端压力下,会爆发出惊人的潜能,也会暴露出最真实的底色。伪装,在生理指标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他拿起一个连着导线的手指夹,准备夹在任嘉伦的指尖,那显然是测谎仪的一部分。
任嘉伦心中警铃大作。生理测试是伪装者最大的天敌,心跳、皮电反应,这些很难靠意志完全控制。
“我们先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开始,帮助你放松。”江弘毅调整着仪器,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你喜欢这里吗?”
任嘉伦让“沈默”小声啜泣着,没有回答。
仪器发出平稳的蜂鸣。
“看来是不喜欢。”江弘毅点点头,并不意外,“那么,下一个问题。你认识林晓梦多久了?”
问题开始切入核心。
“……不……不久……”
“你对她印象如何?”
“……姐姐……画画……好看……”
仪器依旧平稳。
江弘毅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炸弹:“你认为,老周是真的疯了吗?”
任嘉伦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强行压制住生理反应,让“影子”迅速接管,用平板的语调回答:“周伯伯……行为异常……无法理解。”
测谎仪的蜂鸣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恢复。
江弘毅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他没有看仪器,而是看着任嘉伦的眼睛:“控制得很好。但有些本能反应,是‘影子’也无法完全掩盖的。”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比如,瞳孔的瞬间收缩。”
他不再绕圈子,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任嘉伦,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与压迫:“现在,让我们问一些真正的问题。你是谁?”
任嘉伦紧闭着嘴。
“你来找什么?”
沉默。
“Z.Y……这个名字,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来了!他果然知道!他甚至预判了任嘉伦的调查方向!
任嘉伦猛地抬起头,撞进江弘毅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他不能再被动防御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怯懦、理性、狂暴瞬间褪去,只剩下任嘉伦本身的、属于猎人的锐利与冰冷。他不再伪装。
“她是一个记录者,”任嘉伦的声音恢复了本来的音色,沉稳而有力,“也是一个试图阻止你们的人。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江弘毅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正常”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像是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对手,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我们?”江弘毅轻笑一声,“不,是‘他’,我的导师,赵景明。至于Z.Y……她太好奇,也太固执。她认为曝光能终结噩梦。”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她不明白,有些黑暗,是无法被阳光消灭的,只能被……引导,或者继承。”
他直起身,不再看测谎仪,仿佛那已经失去了意义。“她成了导师最完美的‘作品’之一,也是他理论得以验证的关键基石。她的恐惧、她的挣扎、她记录的一切……都化为了红皮书中不可或缺的篇章。”
用记录者的绝望,来完善疯狂的理论!这是何等的讽刺与残忍!
“你在重复他的路。”任嘉伦死死盯着他。
“不,”江弘毅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自信,“我是在超越。他执着于‘捕捉’完美的梦境,而我认为,真正的完美在于‘创造’。林晓梦是胚芽,而你……”他的目光落在任嘉伦身上,充满了审视与期待,“……你是最好的催化剂,是打破旧循环,开启新篇章的……‘变数’。”
他按下束缚椅的一个按钮,轻微的机械声响起,任嘉伦感到一股微弱的电流感透过扶手传来,并不疼痛,却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有些发麻,无法发力。
“这场评估的目的,从来不是测谎。”江弘毅平静地宣布,“而是校准。”
“校准什么?”
“校准祭品的位置,以及……”江弘毅拿起一支装有微量透明液体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确保‘钥匙’能在正确的时间,由正确的手,插入正确的锁孔。”
针尖缓缓逼近任嘉伦的颈侧。
任嘉伦被困在椅子上,力量在流失,意识却异常清醒。他看着那逼近的针尖,知道自己正被强行拉入“仪式”的最后准备阶段。
他必须做点什么,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