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当天傍晚,病区的供水系统突然发生了故障,好几个房间的卫生间污水倒灌,恶臭弥漫。维修工和大部分护工都被调去紧急处理,病区内一片忙乱,监控和警戒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就是现在!
任嘉伦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避开少数焦头烂额的护士,沿着消防通道的楼梯,迅速向下。越往下,空气越潮湿阴冷,灯光也越发昏暗,只有几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勉强照亮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通道。
地下一层。废弃储藏室。
门上是老旧的挂锁,已经锈迹斑斑。任嘉伦用工具轻易撬开,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中传得很远。
门内是一片近乎凝固的黑暗,混杂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他打开手机照明(这是他从一个疏忽的护工那里偷来并藏起的,电量所剩无几),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这里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破损的病床、废弃的医疗仪器,它们像怪物的骸骨,在阴影中静默矗立。但任嘉伦的目光,立刻被房间最深处吸引。
那里没有杂物,反而异常空旷。墙壁上,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巨大而繁复的图案——一个直径近两米的“捕梦网”符号!比他在案卷和红皮书中看到的任何一个都要精细、都要古老,带着一种邪异的庄严。
符号下方,是一个简陋的水泥台,像是一个祭坛。祭坛上空空如也,但积灰有明显的圆形印记,似乎曾经长期放置过某种圆形物体。
是那个古老的捕梦网实物曾经放置的地方?
任嘉伦走近祭坛,用手机光仔细扫描地面和墙壁。在祭坛边缘,他发现了一些散落的、与老周手中同款的彩色羽毛,以及一些碎裂的、已经变黑的血痂。
这里,就是“仪式”的核心场所!是赵景明时代,甚至更早时期进行那些黑暗“实验”的地方!
他的心跳加速,光柱移向墙壁符号的下方。那里似乎刻着一些细小的字迹,被灰尘覆盖。他用手拂去灰尘,露出了几行刻痕很深的字:
循环往复,皆为虚妄。
守夜非护,噬梦以生。
钥匙非启,锁孔即狱。
字迹与红皮书中赵景明的笔迹相似,但更显癫狂。这三句话,彻底颠覆了之前的所有认知!
守夜人并非守护者,而是以吞噬梦境(或者说,吞噬灵魂)为生?钥匙并非用来开启什么,其本身(林晓梦)就是囚笼?
那“变数”呢?祭品的意义又是什么?
任嘉伦感到一阵眩晕。江弘毅所追求的“超越”,到底是什么?他是在重复,还是在试图打破这个“噬梦以生”的循环?
他继续搜寻,在祭坛后方一个松动的砖块后面,摸到了一个以油布包裹的、硬硬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打开油布。
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扉页上,用娟秀而绝望的笔迹写着一个名字——“Z.Y”。
是那个失踪助理的记录!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手机的光颤抖着照亮泛黄的纸页。里面的记录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与挣扎,但核心内容清晰得令人胆寒:
· “赵景明疯了!他所谓的‘净化’是抽取!他在抽取‘钥匙’们的生命力和意识,用以维持他自己某种扭曲的‘存在’!”
· “‘守夜人’是一个诅咒!一代吞噬一代,寻找新的‘钥匙’和‘变数’来完成能量的转移与延续!所谓的传承,不过是寄生与夺舍!”
· “他在准备最后的仪式……需要最纯净的‘钥匙’(林晓梦)和最具‘冲突能量’的‘变数’(……?)来完成彻底的蜕变……”
· “我必须阻止他……但我可能……啊!他来了——!”
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大片褐色的、疑似干涸的血迹污染。
任嘉伦浑身冰冷。
真相远比想象更黑暗。这不是简单的连环杀人,这是一个依托于邪恶仪式、延续生命、进行某种“夺舍”的古老诅咒!江弘毅不是继承者,他很可能也是被选中的“容器”,而他想要“超越”的,是摆脱被“吞噬”的命运,反过来主宰这个循环!
自己和林晓梦,就是他实现“逆转”的关键祭品!
就在这时,储藏室门外,传来了清晰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咚……咚……咚……
是江弘毅!
他果然知道这里!他甚至可能预料到自己会来!
任嘉伦迅速将Z.Y的笔记本塞进怀里,熄灭手机光源,闪身躲入一堆废弃病床的后面,屏住呼吸。
铁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通道里微弱的光线。
江弘毅没有立刻进来,他只是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地下室污浊的空气,仿佛在品味陈年的美酒。
然后,他带着一丝愉悦的叹息,轻声说道:
“熟悉的味道……历史的尘埃,总是能让人清醒。”
“任先生,参观完这座……‘圣地’,你是否对即将参与的‘盛宴’,有了更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