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车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一只踩着精致高跟鞋的脚率先落地，踝骨纤细，肤色冷白。南宫霏晗弯腰下车，夜风拂起她耳畔几缕碎发，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和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会所流光溢彩的大门在她面前仿佛也失了颜色。她没停留，径直往里走。
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两侧壁灯的光晕将她身影拉得修长。走到“云顶”包厢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侍者为她推开。
刹那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嬉笑声、骰子碰撞声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五彩斑斓的旋转灯球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恣意的面孔，空气中混杂着名酒、香水与果盘甜腻的气息。
南宫霏晗微微皱眉。
然而，就在她踏入包厢，身影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的那一秒——
像是有人猛地按下了静音键。
音乐还在响，但刚才还喧闹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无论是好奇的、讨好的、敬畏的，都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门口的她身上。
掷骰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举到唇边的酒杯顿住了，正在说笑的人嘴巴还保持着微张的弧度。整个包厢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只剩下背景音乐在孤独地躁动。
南宫霏晗清冷的目光淡淡地环视一圈，将众人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各种表情尽收眼底。她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这因她而起的骤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音乐，落在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淡：
“你们接着玩。”
说完，她便不再看那些僵住的人，径直朝着黎雪预留的、包厢里最中心也是最宽敞的那组沙发走去。
而她身后，那被按下的暂停键仿佛才缓缓松开。音乐声重新变得清晰，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人们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只是那气氛，终究不复之前的毫无顾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不时瞥向她的余光。
她就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瞬间让喧嚣降温。
鎏金壁灯的光晕如蜜糖般黏稠，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醇厚与香水的缱绻。派对的笑语喧哗到了她坐着的角落，便自觉地低了下去。
南宫霏晗陷在墨绿色的天鹅绒沙发里纤长的手指松松地握着一杯红酒，手腕偶尔微微晃动，那暗红的液体便在水晶杯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倒映着头顶璀璨却冰冷的光。她的脚随意地搭在光可鉴人的黑檀木茶几边缘，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亵渎。
没人觉得不妥。
甚至没人敢轻易靠近。那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这个角落，揣测着那位京都唯一南宫家大小姐的心情。
她回来了，带着三年前骤然失去双亲、又被长兄匆匆送离故土的过往，重新踏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利场。
“霏霏，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你想我没有？”平时最好动的黎雪，此侧也一直坐在南宫霏晗的身侧，看着三年未见的好友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南宫霏晗没抬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只是将酒杯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饱满的唇瓣染上酒色，更添秾丽，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沉寂得像冬日结冰的湖。
“还行。”她的声音也是懒懒的，没什么起伏。
周围几个正说笑的年轻人，声音不约而同地又低了几分，眼神交换间，是心照不宣的谨慎。今晚的派对本是为她接风，她是绝对的主角，可她身上那层看不见的冰壳，却让所有热情都不得不冻结在三步之外。
她似乎在看杯中旋转的酒液，又似乎透过那暗红的液体，看到了三年前机场的滂沱大雨，看到大哥紧抿的嘴角和通红的眼眶，看到自己被强行推过关闸时，身后那片迅速模糊的故土。
父母溘然长逝，家族内部暗流涌动，如今归来，大哥渐渐稳住了局势，将这顶尖家族的权柄牢牢握在手中。
心口处传来一阵细密的窒痛。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往事轻易攫住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热络响起：“南宫小姐，好久不见！您这一走就是三年，如今怎么突然回来了？”
南宫霏晗缓缓抬眼，视线掠过那个妆容精致、满眼期待看着她的某家千金，没有停留，而是落回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随即，她手腕一倾，杯中剩余的小半杯红酒，如同一道小小的瀑布，带着决绝的姿态，尽数泼洒在光洁如镜的茶几面上。
“哗啦——”
清脆的声响不算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这一角的音乐与谈笑。
暗红的酒液迅速漫延开来，恣意流淌，映着灯光，像一滩凝固的血。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僵住了，呼吸屏住。那个开口搭话的千金，脸色瞬间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南宫霏晗将空了的水晶杯轻轻放在不断扩散的酒渍旁，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她终于站起身，身形高挑，带着一种天生的压迫感。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聒噪。”
她只丢下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然后，她不再看任何人，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露台的方向。
夜风拂动她鬓边的发丝，身后是一片死寂的派对，以及那片无人敢去立刻收拾的、刺目的酒渍。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