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训练结束,人群渐渐散开。叶燕寒沿着草坪边缘慢慢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接起时,脚步不自觉慢了半拍。
“儿子,在学校咋样啊?”叶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操心的絮叨,“中午吃得饱不?天看着要变,冷不冷?要不妈给你送件厚衣裳?”
叶燕寒笑了笑,声音放软:“妈,我不饿,学校食堂挺好的。衣服也够,不冷,您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叶翠在那头应着,又叮嘱了几句“别熬夜”“好好听课”,才挂了电话。
叶燕寒刚收起手机,抬头就见陈冰冰站在面前,手里捧着盒牛奶,指尖因为捏得紧,泛着点白。“给你,”她把牛奶递过来,声音轻轻的,“热的。”
不远处,沈远航站在香樟树下,目光沉沉地落在这边。叶高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心照不宣:“小子,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样,藏不住事。”
沈远航猛地攥紧了手,耳根微红,低声道:“学长说什么呢。”
叶高原哈哈笑了两声,没再多说,转身往器材室走去。沈远航的视线又落回陈冰冰身上,像钉住了似的。
叶燕寒看着陈冰冰手里的牛奶,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不渴。”
陈冰冰捏着牛奶盒的手指动了动,没收回手,又问:“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篮球赛?听说下午有大三的比赛。”她的睫毛垂着,声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叶燕寒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去。”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陈冰冰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举着牛奶的手僵在半空,慢慢垂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牛奶盒的边缘。阳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不远处的沈远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微蹙,随即又松开,转身走向了图书馆的方向——那里比操场安静,更适合整理实验数据。
操场边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却吹不散陈冰冰周身那点说不出的怅然。
马红梅和鲁宏深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水晶吊灯的光洒在亮得能映出人影的地板上,却照不进两人间的寒意。
沙发两端,两人像是隔了条无形的河。马红梅胸口起伏,脸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你根本看不见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凭什么这么说我?”
鲁宏深脸色发青,额角的青筋跳着,语气冲得像要炸开:“付出?你付出了什么?这个家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挣回来的?你一分钱没挣过,一天班没上过,还好意思说付出?”
“我怎么没付出?”马红梅猛地站起来,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我当家庭主妇,带孩子、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全年无休!我是没拿工资,可我熬成黄脸婆,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上次急着周转钱,火烧眉毛的时候,你在哪?”鲁宏深拔高了音量,唾沫星子溅到茶几上,“你除了跟我念叨柴米油盐,还会干什么?”
“我带孩子走不开!那时候孩子发烧,我抱着他在医院守了两夜,打电话让你回来搭把手,你呢?跟你那帮兄弟在酒桌上称兄道弟!”马红梅的声音抖得厉害,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气的我……”
她突然捂住胸口,身子晃了晃,跌坐回沙发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急促起来,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鲁宏深愣了一下,刚才的火气瞬间被恐慌压下去。“你怎么了?”他慌忙凑过去,伸手想扶,“老婆?你别吓我啊!”
马红梅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眼睛半睁着,胸口几乎不怎么起伏了。
鲁宏深的手都在抖,摸出手机时好几次按错了号码,终于打通120,声音带着哭腔:“快来!我老婆……我老婆好像不行了!地址是……”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小区的宁静。水晶灯的光依旧明亮,却照得这个刚刚还充斥着争吵的家,只剩下一片慌乱和冰冷。
第二天一早,医生拿着诊断报告找到鲁宏深,语气凝重:“你爱人是突发性心绞痛,加上长期情绪郁结导致心肌缺血,得住院观察几天,以后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鲁宏深的脸沉得像块湿抹布,没说话,默默去缴了费。病房里,马红梅还躺着输液,脸色比昨晚好看了些,只是眼神发空。他走过去,轻轻握住她没扎针的手:“老婆,我去给你买点粥,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马红梅没力气应声,只是微微眨了眨眼。
鲁宏深松了手,转身往外走,刚出住院部大楼,就撞见刘铁蛋拽着二蛋的衣领往前走。二蛋半挣不挣的,嘴里还在念叨:“哥,我跟你说真的,叶灵汐那丫头真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上次我家老宅子闹得邪乎,就是她来弄好的,之后顺顺当当的,连我娘的老毛病都没再犯过。”
刘铁蛋嗤了一声,拖着他往前走:“胡说八道,巧合罢了。她还说我身上跟着个女鬼,说是我早夭的姐姐,哪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二蛋急了,“前阵子我家夜里总听见哭声,东西动不动就移位,找了多少人都没用,叶灵汐去了一趟,在院里埋了块碎瓦片,就再没出过事!”
鲁宏深的脚步顿住了。他昨晚在病房守了半宿,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会儿听见“闹鬼”“化解”,心里莫名一动,转身朝两人走去。
刘铁蛋正把二蛋往路边推:“走,跟我回家,别在这儿胡咧咧。”他看二蛋抿着嘴咽口水,又补了句,“饿了吧?我去买包子,你在这儿等着。”
“没问题!”二蛋立刻点头,乖乖站在原地。
鲁宏深走上前时,二蛋正挠着头看地上的蚂蚁。“看我干啥?”二蛋抬头,见是个陌生男人,一脸警惕,“我脸上有灰?”
鲁宏深摸出烟盒递过去,二蛋摆摆手:“这啥?俺不要。”
“你刚才说,你家闹鬼是被一个叫……叶什么的化解的?”鲁宏深把烟塞回口袋,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
二蛋眼里闪过一丝防备,含糊道:“哦……是俺表姐,她懂点这些。”
鲁宏深打量着他,心想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倒挺机灵。他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百元钞,在二蛋眼前晃了晃:“我给你五百块,叫你表姐去我家看看,最近总听见奇怪的哭声,像是闹鬼。怎么样?”
二蛋盯着钱,又看了看鲁宏深那双透着急切的眼睛,心里打鼓,却不敢拒绝,怕这人翻脸。他飞快点头:“行。”
“那我等你信儿。”鲁宏深把钱塞给他,自己则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抱着胳膊没动。
没过多久,刘铁蛋提着一兜包子回来,二蛋赶紧迎上去,压低声音说:“哥,他要见叶灵汐。”
两人往远处退了十几米,刘铁蛋咬着包子问:“他找灵汐干啥?”
“说他家闹鬼,给五百块让去化解。”二蛋小声说。
刘铁蛋皱了皱眉:“这人脸生得很,看着不像善茬。这样,我去叫上王翠兰,她年纪大,会看人。让她陪着叶灵汐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二蛋点头:“成。那我跟他说,中午表姐过来,让他先回家准备点吃喝,不然表姐不来。”
刘铁蛋嗯了一声:“就这么说。”
远处的鲁宏深看着两人嘀咕,嘴角勾了勾,没说话。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藏着什么心思。
二蛋攥着那五百块钱,快步走到鲁宏深面前,脸上堆着点不自然的笑:“那个……我跟我表姐说了,她中午过来。不过她有个规矩,去人家家里得先备点干净的茶水点心,不然她不进门。”
鲁宏深挑了下眉,倒没觉得奇怪,只点头:“行,我这就回去准备。地址我写给你,让她直接过去就行。”他从口袋里摸出纸笔,飞快写了地址递过去,又补了句,“麻烦你表姐跑一趟,回头我再谢她。”
二蛋接过地址揣好,含糊应了声“没事”,转身就往刘铁蛋那边跑。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刘铁蛋往鲁宏深这边瞥了眼,拉着二蛋快步走了——他们得先去找王翠兰,再去叫叶灵汐,时间紧得很。
鲁宏深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医院走。路过早餐铺时,买了份小米粥和一碟酱菜,想着马红梅醒了能垫垫肚子。病房里,马红梅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窗外,脸色虽依旧苍白,眼神却清明了些。
“醒了?”鲁宏深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医生说你得住院观察几天,我已经办了手续。”
马红梅没看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不用你假好心。”
鲁宏深手一顿,没反驳,只打开粥碗的盖子,用勺子搅了搅:“凉得差不多了,喝点吧,胃里空着不好。”
马红梅别过脸,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不是气他,是气自己这些年的委屈,气刚才在医院走廊听见他跟二蛋说“家里闹鬼”——她哪是闹鬼,她是憋了太多话没处说,憋得心口发疼啊。
鲁宏深没再劝,就坐在床边看着她,手里的勺子一下下划着粥碗。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竟显出几分落寞来。他忽然想起昨晚二蛋说的“叶灵汐能化解”,心里竟生出点莫名的盼头——或许,真能有人解开这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