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响

腿上的石膏拆掉后，星野晴的行动依旧带着些许不便，校医叮嘱她需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恢复性训练。高专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一次重伤任务而停摆，训练、课程、理论学习依旧填满了每一天。

只是，某些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

五条悟出现在一年级训练场的频率似乎更高了。他依旧会用那种轻飘飘的语气点评每个人的动作，会突然加入对练把学生们（尤其是虎杖）揍得哇哇叫，然后得意洋洋地宣布“这就是最强的实力”。但在训练结束后，他有时会看似随意地丢给星野晴一瓶能量饮料，或者在她因为恢复训练而累得气喘吁吁时，用一种介于调侃和观察之间的眼神看着她。

“小星野，体力太差了哦~ 这样可不行，下次任务难道要老师我背着你跑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力道很轻。

星野晴捂着被戳的地方，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这天下午，理论课结束后，五条悟罕见地没有立刻消失，而是靠在走廊的窗边，似乎在等人。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软化了他身上那种常有的疏离感。

“哟，小星野，过来一下。”他朝正准备和钉崎一起离开的星野晴招了招手。

钉崎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笑嘻地先走了。星野晴有些紧张地走过去：“五条老师，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从身后拿出一个印着精美和果子店logo的纸袋，递到她面前：“伴手礼。仙台那边特产的毛豆生奶油大福，喜久福的名品哦~ 据说对补充能量有奇效。”

星野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纸袋，没有接。五条老师……专门给她带了伴手礼？

“怎么？不喜欢？”五条悟歪了歪头，墨镜滑下鼻梁，露出那双摄人心魄的苍蓝色眼睛，里面带着一丝戏谑，“还是说，感动得要哭了？”

“不、不是！”星野晴慌忙接过纸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包装，心脏却烫得厉害，“非、非常感谢！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单独给你？”五条悟替她把问题说完，他重新推好墨镜，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当然是因为你是‘病号’啊！老师我可是很体贴的~ 而且，”他语气稍微正经了零点五秒，“你的术式消耗的是自身的‘能量’吧？多吃点甜的，补充糖分，没坏处。”

他说完，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白色的头发在夕阳下跳跃着耀眼的光斑。“记得吃完哦，明天训练要是还软绵绵的，老师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星野晴抱着那袋还带着些许凉意的喜久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鼻尖萦绕着甜点的清香，和他身上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味气息混合在一起。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将她淹没。她甚至舍不得立刻打开吃掉，只想把这一刻，这份突如其来的“特殊对待”，牢牢地刻在心里。

这份隐秘的喜悦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甚至冲淡了恢复训练带来的肌肉酸痛。

可是，命运的丝线，总是在人最不经意的时候，悄然缠绕，将人引向未知的漩涡。

几天后，一个紧急支援任务下达。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前的联合侦察任务出现了意外，一支由京都校学生和辅助监督组成的小队，在调查一处疑似“咒物”异常波动的偏远山村时失去了联系。“窗”观测到该地区帐被强行扭曲，咒力反应异常，怀疑有诅咒师介入。

作为离得最近且实力足够的教师，五条悟被派往支援。而一年级的四人，则被要求前往任务地点外围待命，负责接应和次级区域的警戒。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待命’和‘警戒’，”出发前，五条悟难得地用非常严肃的语气强调，“没有我的指令，绝对不允许进入核心区域。尤其是你，星野，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贡献，明白吗？”

“是！”四人齐声应答。

乘坐辅助监督的车抵达那个位于群山环绕中的村庄外围时，一股不祥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焚香混合着腐烂物的怪异气味。村庄被一个不稳定的、颜色浑浊的“帐”所覆盖，隐约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咒力碰撞。

他们按照指示，在距离村庄入口一公里外的一处临时据点驻扎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村庄内部偶尔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咒力冲击，显示着里面的战斗何等激烈。每一次震动，都让星野晴的心揪紧一分。她紧紧攥着衣角，不安地望向那片被“帐”笼罩的区域。

突然，村庄中心的咒力反应骤然提升到一个恐怖的程度，一道熟悉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庞大咒力爆发开来——是五条老师的【赫】！

“五条老师动手了！”虎杖紧张地站起来。

紧接着，那股庞大的咒力似乎与另一股阴冷、粘稠的强大力量碰撞在一起，引发了更剧烈的震荡。然后，一切骤然归于平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之前的激烈战斗更让人不安。

几分钟后，辅助监督的通讯器响起，传来了五条悟略显急促的声音，背景夹杂着嘈杂的电流音和隐约的呻吟：“……确认目标……诅咒师团伙……已镇压……但有漏网之鱼……可能往你们的方向去了……惠，展开领域警戒，悠仁，野蔷薇，准备迎敌，星野……呆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出来。”

通讯到此中断。

“漏网之鱼？”伏黑惠眼神一凛，立刻双手结印，“【布瑠部由良由良】——【嵌合暗翳庭】！”漆黑的影子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将临时据点周围区域覆盖，形成了初步的领域防御。

虎杖和钉崎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警惕地注视着影子领域外围的树林。

星野晴被要求留在据点最里面的简易板房内，但她无法安心等待，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紧张地向外张望。

树林深处，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类似僧侣袈裟的黑发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面容温和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悲悯与……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不适的冷漠。

看到他的一瞬间，星野晴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模糊的、混杂着恐惧和莫名熟悉的战栗感，沿着脊椎爬升。

“哦呀？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高专的幼苗们。”男人的声音温和醇厚，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虎杖和钉崎，以及维持着领域的伏黑惠，最后，似乎若有似无地，瞥向了星野晴藏身的板房方向。

“你是什么人！”虎杖厉声问道，摆出了进攻姿态。

“我么？”男人微微一笑，抬手，一只外形狰狞的飞行咒灵在他身后凝聚成形，“一个路过的诅咒师罢了。名字是——夏油杰。”

战斗一触即发。虎杖和钉崎同时攻上，伏黑惠操控着式神从影子中辅助攻击。然而，夏油杰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他操控的咒灵不仅强大，而且种类繁多，配合精妙，仿佛无穷无尽。他本人则游刃有余地站在战圈外，观察着，评价着，如同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不错的斗志，可惜……还是太嫩了。”

虎杖和钉崎的攻击屡屡被咒灵挡下，伏黑的领域在对方强大的咒力冲击下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情况急转直下。

就在这时，一只速度奇快的咒灵突破了伏黑领域的薄弱处，如同鬼魅般绕到侧翼，直扑因为维持领域而无法移动的伏黑惠。

“伏黑同学！”星野晴在板房内看得清清楚楚，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冲了出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受伤。

“【生命馈赠】！”她伸出手，试图治愈那只咒灵攻击可能带来的伤害。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落在伏黑身上。那只咒灵在接触到伏黑的前一刻，被另一只更庞大的咒灵拦截、吞噬。

夏油杰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专注地落在了星野晴身上。那双细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探究，以及一种……仿佛看到遗失许久之物的恍然。

他挥手制止了其他咒灵的进攻，缓步向前，无视了紧张地盯着他的虎杖和钉崎，径直走向因为使用术式而开始微微眩晕、鼻血再次流出的星野晴。

“这个术式……”夏油杰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停下，微微俯身，仔细地打量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她从外到里彻底看穿，“温暖的生命能量，以及……随之而来的衰败气息。不会错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星野晴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张陌生的、带着缝合线的脸，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模糊的记忆碎片似乎在试图拼凑，却又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画面。

“我们……以前见过吗？”她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夏油杰闻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那笑意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沉。“真是令人怀念啊。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小公主（お姫様）。”

他用的日语称呼让星野晴浑身一僵。

就在这时，一股狂暴至极的咒力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白色的身影轰然落地，挡在了星野晴和夏油杰之间，激起漫天尘土。

五条悟到了。

他身上的教师制服有些凌乱，甚至沾了些许尘土，显示着之前的战斗并不轻松。此刻，他脸上惯常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那双苍蓝色的眼眸隔着黑色的眼罩，仿佛死死地锁定在夏油杰身上。

“杰——”五条悟的声音低沉，仿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离我的学生，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