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我不准你消失

掠食者的尸体在雨水中迅速失活、分解，暗红色的晶体失去光泽，变得如同灰败的岩石。实验楼内，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低呼和队员们看向陆灼那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目光。

一击！仅仅一击就解决了让他们光是感受到气息就腿软的怪物！

凌薇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老大，你没事吧？刚才那是……”

陆灼摆了摆手，没有解释。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诀身上。沈诀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微微靠在墙壁上，呼吸清浅得几乎难以察觉。

“你怎么样？”陆灼走到他身边，声音不自觉地放低。通过那尚未完全切断的感官共享，他能模糊地感觉到沈诀的精神力如同被抽空般虚弱。

“权限过载。干扰那种级别的生命体感知，比预想中消耗更大。”沈诀的声音有些微哑，他抬眼看向陆灼，镜片后的眼眸却带着一丝完成分析后的专注，“你的能量输出效率提升了17.3%，核心稳定性增强，但能量回路仍有37%的冗余震颤，需要进一步优化……”

都这种时候了，他脑子里居然还在进行数据分析。

陆灼心头莫名一堵，一种混合着担忧和无奈的情绪涌起。他打断沈诀：“那些以后再说。你需要休息。”

陆灼不容分说，半扶半强制地将沈诀带到了实验室里间相对干净的休息室。他让沈诀坐在唯一的折叠床上，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陆灼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观察者。你说你是为了观察文明演变，那么，你观察的终点是什么？文明的毁灭，还是新生？”

这是他必须弄清楚的核心。如果沈诀的立场与人类存续相悖……

沈诀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观察，没有预设终点。记录本身即是目的。”他的声音很低，“但‘筛选’……有。”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冰蓝色的微光再次亮起，但这次不再稳定，而是微微颤抖着，勾勒出一个复杂无比、不断演算变化的立体模型，其中无数光点明灭，代表着文明中的个体。

“晶尘是钥匙，开启的是生命形态向更高维度跃迁的……可能性。”沈诀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耗费着极大的力气，“失败的，成为晶骸，是淘汰的残渣。成功的，成为觉醒者，是潜在的‘候选’。”

模型中央，代表觉醒者的光点开始发出微弱的光。

“而当文明中涌现出足够数量、足够强大的‘候选’，并且其中出现能够引领文明方向的‘关键变量’时……”沈诀的指尖猛地一颤，模型中央的光点骤然亮到极致，随后，整个模型如同被无形之力碾压，瞬间崩溃、湮灭！

“终极筛选就会启动。”沈诀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文明的存续，系于‘关键变量’能否通过考验。失败，则文明重置。”

陆灼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关键变量……”他盯着沈诀，“是指我？”

“你的重生，让你成为了最不可控、也最强大的变量。”沈诀肯定了了他的猜测，他的脸色更加难看，那冰蓝模型的反噬似乎还在持续，“我的任务，原本是观察并评估你引领文明走向的可能性。但现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晃，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竟渗出丝丝冰蓝色的光点，而非鲜血！

“沈诀！”陆灼脸色骤变，霍然起身扶住他几乎要软倒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仿佛他体内的热量正在被某种东西急速抽走。

“是……规则反噬。”沈诀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声音断断续续，“我干预了……你的成长轨迹，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信息……违反了核心指令……”

冰蓝色的光点不受控制地从他口鼻、甚至皮肤毛孔中逸散出来，如同破碎的星辰。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陆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用力抱紧怀里冰凉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体内的雷电异能下意识地运转，银白色的电光微微闪烁，却不知该如何阻止这可怕的现象。

“怎么才能停下它？！”陆灼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能量……”沈诀的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模糊，喃喃道，“同源的高维能量……可以暂时……稳定……”

同源的高维能量？

陆灼猛地想起了沈诀之前对他异能的评价——高维能量的低维映射！他的雷电异能，本质上与晶尘、与沈诀的力量同源！

没有时间犹豫！陆灼立刻调动起体内那经过初步优化的银白色雷电能量，但他不敢贸然输入沈诀体内——他那狂暴的力量，很可能直接摧毁此刻脆弱的沈诀。

他只能将凝聚着能量的手掌，紧紧贴在沈诀冰冷的心口，试图用最温和的方式，将自己的能量气息传递过去，如同一个稳定的锚点。

“撑住，沈诀！”他在他耳边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不准你消失！”

或许是那同源的能量气息真的起了作用，或许是陆灼那强烈到近乎蛮横的意志产生了影响，沈诀逸散冰蓝光点的速度明显减缓，身体的透明度也开始恢复。

危机暂时解除。

沈诀脱力地靠在陆灼怀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呼吸虽然微弱，但终于平稳下来。陆灼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感受着怀中身体逐渐恢复的、微弱的暖意，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观察者，筛选，关键变量，文明存续，规则反噬……信息量巨大得让他头脑发胀。但他此刻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一点：沈诀为了他，正在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低头，看着沈诀苍白的睡颜，那双总是平静无波、藏着无尽秘密的眼睛紧闭着，让他看起来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脆弱。

陆灼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黑发。

“无论你是观察者还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在这寂静的休息室内回荡，“既然选择了当我的共犯，就别想轻易退场。”

窗外，雨依旧未停。而在这片末世的废墟中，一种超越守护与观察的、更加紧密而复杂的纽带，已然牢牢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