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有点凉。
吹在林夜裸露的脖颈上，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风里混着街对面飘来的味道。烤肠的肉香和孜然味，炸鸡的油香，还有……旁边一对情侣身上，那股甜到发腻的廉价香水味。
林夜的鼻子不自觉地皱了皱。
他忽然很想念上辈子加班到深夜，在公司楼下便利店吃的那碗关东煮。
萝卜，魔芋丝，福袋，蘸上黄芥末，热气腾身，驱散所有疲惫。
“林夜，又发呆！在想什么坏事？”
苏雪的声音像一枚小石子，丢进他思绪的湖里。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整个人趴在展望塔冰凉的金属栏杆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歪着头，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城市的万千灯火，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碎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在想毕业后干什么。”林夜收回目光，随口找了个借口。
“哦？那你有什么打算呀？”苏雪果然来了兴趣，身子凑近了些，那股少女独有的、像牛奶一样的洗发水香味飘了过来。
“找个班上。”
“啊？就这？”苏雪立刻不满地撅起了嘴，晃了晃身子，像只撒娇的猫，“你就不能有点梦想吗？比如当个EDF的英雄，开着战斗机打怪兽，多帅啊！”
“我的梦想，就是按时下班，周末双休，工资够交房租和水电。”林夜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不是玩笑。
在这个怪兽像打雷下雨一样说来就来的世界，能安安稳稳活到退休，就是他这个穿越者最大的奢望。
“你这人……真没意思。”
苏雪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刚想再吐槽两句，手指忽然兴奋地指向漆黑的天际。
“林夜，快看！是流星！”
她立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城市灯光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快许个愿呀！很灵的！”
林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不对。
那东西拖着一道刺眼的火光，正以一个几乎垂直的角度，笔直地朝着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撞下来。
视野里，那团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他胃里像是被塞进一块冰，寒意顺着食道一路爬上来，冻得他喉咙发紧。
那不是许愿的流星。
那是催命的阎王帖。
他转过头，看着苏雪无比虔诚的侧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我的愿望是……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
一阵尖锐到失真的啸叫，撕裂了整个夜空。
“呜——！呜——！！”
那声音根本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它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直接扎进了每个人的大脑！
刺耳的城市警报系统被激活了。
“侦测到A级怪兽‘加勃拉’信号！重复！侦测到A级怪兽‘加勃拉’信号！”
“请所有市民立即进入最近的避难所！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苏雪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几秒钟前还无比浪漫的展望塔，顷刻间沦为地狱的入口。
尖叫，哭喊，警报。
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滚油，泼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颗“流星”狠狠砸进市中心，整座城市都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头山岳般的怪兽从烟尘中站起，它灰褐色的甲壳狰狞，口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轰隆！！
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横扫而来。
远处一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整面倒塌炸裂，化作漫天飞雨。
他们脚下的路面，一寸一寸地裂开。
“跑！”
这一个字，是林夜脑子里唯一剩下的东西。
他一把攥住苏雪冰冷的手腕，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他死命拖着她，冲向安全通道那块绿色的指示牌。
脚下在剧烈地晃动，头顶传来金属结构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轰——！”
头顶上方，一块不知道多重的巨型水泥板，在震动中脱落，带着死亡的呼啸，当头砸下！
林夜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
他来不及思考，社畜生涯里学会的趋利避害瞬间被抛到脑后，身体凭着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苏雪狠狠地向旁边推了出去。
“小心！”
“啊——！”
苏雪被推得摔倒在地，而林夜的胳膊，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温热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更糟的是，那块水泥板，不偏不倚，正正地压住了苏雪的腿。
“我的腿……林夜！我的腿动不了了……”苏雪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声音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彻底扭曲。
林夜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停了一拍。
他发疯似的冲过去，肩膀死死顶住水泥板粗糙的边缘，肌肉绷到极限，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坟起，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水泥板纹丝不动。
他绕到另一侧，双手抠住缝隙，十个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翻折，生生断裂！血从指尖涌出来，染红了灰白的混凝土。
可那东西连晃都不晃一下。
没用。
根本没用！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头名为“加勃拉”的怪兽，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那巨大的阴影，将他们两人完全笼罩。
几架EDF的战斗机从头顶掠过，发射的导弹撞在怪兽的甲壳上，只炸开了一串无力的火花。
他连呼吸都忘了，肺里火烧火燎的疼。
怪兽张开了它的巨口，一股混合着硫磺和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
毁灭性的光束正在它的喉间凝聚，死亡的焦点，对准了他们。
“不……不要……”苏雪已经语不成声。
“不！！！”
林夜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怪兽，喉咙里挤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
愤怒！不甘！还有那股想要保护身后这个女孩的强烈欲望！
所有情绪轰然引爆，冲垮了他十八年来用以伪装和生存的理智堤坝。
血液在燃烧！
一股源自基因最深处的、无比灼热的力量，正蛮横地冲刷着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
“咔！咔咔咔——！”
他听见自己脊椎传来一串炒豆子般的爆响，骨骼仿佛被一寸寸碾碎，又被某种滚烫的能量强行重塑！
皮肤之下，无数肉芽在疯狂撕扯、增殖，要把他整个人从内部撑爆！
他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抠进沥青地面，指尖下的柏油路面被烫得软化。
“给、我、滚、开、啊！！！”
林夜的双眼，彻底被暗红色的光芒吞噬。
他对着那块沉重的水泥板，伸出了自己的手。
轰！！！
一道暗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将整片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血色。
光芒中，一个五十米高的巨人拔地而起！
世界变了。
渺小的人类、破碎的建筑、远处的灯火，都变成了一种奇怪的、由无数光点和数据流构成的画面。他能感觉到风的流动，能听到几公里外人们的哭喊，更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底色是深不见底的黑，诡异的暗红色纹路遍布胸膛与四肢，像熔岩在冷却的火山岩下流淌。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被染上了暴戾与毁灭的色彩！
他看见了那头怪兽，也看见了压在苏雪腿上的水泥板。
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从他新的核心里涌出。
黑暗巨人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甚至没去看那头怪兽，只凭着本能，一拳砸向那块水泥板！
嘭！
坚硬的混凝土，在他布满暗红纹路的拳头下，被砸得粉碎！
他的巨指动作却无比轻柔。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石，从废墟中捧起那个已经吓傻的、像小人偶一样的女孩，轻轻放在远处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还好，没弄伤她。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转身，猩红的双眸，死死锁住了那头正在蓄力的“加勃拉”。
“咻——！”
剧毒的能量射线喷薄而出！
黑暗巨人不闪不避，用自己宽阔的胸膛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滋啦啦——！
射线在他的胸口炸开无数黑色的电火花，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钻入鼻腔。
剧痛传来。这股疼痛无比真实，让他刚刚适应了巨大身躯的意识，差点击溃。
但他胸口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却活了过来，像贪婪的血蛭，反向吞噬着射线的能量！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胸口扩散开来，疼痛在减轻，力量在增长，伴随着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能量的渴望。
他在“进食”！
这感觉……很陌生，但竟然不坏！
那头巨兽发出一声困惑的低吼，动作迟滞了一瞬。
黑暗巨人没有给它第二次机会。
他身体前倾，脚下发力，地面崩裂，整个人带起一阵狂风，出现在加勃拉面前，一记凶狠的膝撞，狠狠顶进了怪兽柔软的腹部！
“噗——！”
加勃拉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大量的绿色汁液从口中狂喷而出。
但它并未束手待毙！在剧痛刺激下，它覆盖着甲壳的巨尾横扫过来，速度快得带起了音爆！
林夜的意识想躲，但庞大的身躯完全跟不上。
他只能笨拙地交叉双臂护在身前。
“铛！！”
一声巨响。他听见自己臂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脆响，整个人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抽得向后踉跄了半步，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加勃拉抓住机会，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朝他咬来！
危机之下，林夜胸口被射线击中的地方，那股被吞噬的能量流遍全身，修复着伤势，也带来了更狂暴的力量！
他怒吼一声，不退反进，竟直接用肩膀撞向怪兽的下颚！
他高高跃起，双臂在身前交叉，以坚硬的肘部为刃，一记毫无章法的重劈，狠狠砸在怪兽的后颈！
咔嚓！
颈椎与厚重的甲壳一同粉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双腿发力，肌肉绷紧，死死锁住怪兽的脖子，在空中一个翻转，借着下坠的万钧之力，将这头山岳般的巨兽狠狠砸向地面！
“轰隆——！！！”
地面剧烈下陷，冲击卷起的气浪将周围的废墟再次掀飞！
黑暗巨人稳稳落地，一脚踩住怪兽还在抽搐的后背，双手抓住了它头顶那两根巨大的犄角。
“嘶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他用最原始、最野蛮的蛮力，竟活生生地将那两根连着头盖骨的巨角扯了下来！
墨绿色的血液混合着白色的脑浆喷了他一身。
他甩掉巨角，十指猛然张开，指尖亮起刺眼的黑暗能量，化作十道半米多长的锋利光爪，对着怪兽的后背疯狂地撕扯！
几分钟后，之前还不可一世的A级怪兽，就成了一堆冒着热气、分不清形状的烂肉。
黑暗巨人站在怪兽的尸体上，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赢了。
他缓缓转身，看向那个他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女孩。
他没有靠近，怕自己这副狰狞的样子会吓到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等着。
不需要感谢，甚至不需要一个拥抱。
他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眼神，告诉他，他做的没错。
然而，他看到的，是苏雪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
她用手肘和那条没受伤的腿，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拼命地向后蹭，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他。
“怪……怪物！”
她的尖叫，比怪兽的嘶吼更刺耳，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核心。
黑暗巨人的身体僵住了。胸口处，那颗本应闪烁着胜利光芒的能量核心，暗淡了一瞬。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数十辆EDF的特种装甲车封锁了所有路口，天空中传来武装直升机的轰鸣。
无数道刺眼的探照灯，将他牢牢锁定。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男声，通过扩音器响彻夜空。
“警告，实验体‘零号’确认激活。”
“呈现高度黑暗化特征，威胁等级判定为‘最高’。”
声音顿了顿，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立即，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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