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上百个炮口喷出火舌。
弹头撞进身体里。
那不是痛。
是灼烧。
每一寸皮肤都被点燃，发出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金属弹片撕开血肉。
他能清晰感觉到弹头在刮擦自己的骨骼，发出“嘎吱”的、让人头皮炸开的摩擦声。
五十米高的身躯，在连环的爆炸中，一步，一步地后退。
脑子里比身体更吵。
苏雪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她喊出的“怪物”两个字。
这两个字在他脑中炸开，灼烧着他的理智。
紧接着，就是炮弹撕开皮肤的灼热感。
一个画面叠着一个画面，一遍遍地在他眼前回放。
他想不通。
救人，换来尖叫。
杀怪兽，换来炮火。
心脏那个被背叛刺穿的血洞，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一股疯狂往外冒着寒气的空洞。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
他只是一个冰冷的代号。
“零号”。
一个必须被“清除”的错误。
寒气几乎要冻住他全身的血液。
但在冰层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不是悲伤，也不是失望。
是一股灼热的、黑色的怨毒。
想不通的，那就用力量打碎它！
“啊啊啊啊啊——！！！”
他仰头狂啸。
实质的音波扩散开去，周围高楼的玻璃幕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齐齐炸裂，化作漫天碎屑。
你们当我是怪物？
好。
那我就做个真正的怪物给你们看！
黑暗巨人的双手，带着要将全世界都攥碎的怨恨，在胸前猛地拍合！
一个极小的黑点在他掌心出现。
探照灯的光、爆炸的火光、城市的霓虹……周围所有的光线都被那个黑点野蛮地扯了进去，压缩，再压缩。
一个纯黑的能量球体成型。
暗红色的电弧在球体表面狂乱跳动。
“混沌……斯派修姆！！！”
林夜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深深刻在基因里的名字。
一道粗壮的暗红色光柱，从他掌间悍然射出。
这不是救世的光。
这是审判的光。
光柱横扫而过。
他刻意抬高了些许角度，灼热的光擦着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头顶飞过。
一排排坦克、装甲车、几十层高的商业大楼，连同里面的一切，都在一秒内被无声地抹除，气化。
连一粒尘埃都没剩下。
一个巨大、平滑、边缘还在冒着黑烟的扇形缺口，出现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
“阻止他！别让他跑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咆哮。
太晚了。
在无数双呆滞的眼睛注视下，那个浑身冒着黑烟的黑暗巨人，带着一身狰狞的伤口，一头扎进深沉的夜色，消失不见。
……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废弃地下室。
五十米高的视野正在急速下坠。
他听见自己体内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仿佛每一节脊椎都在被强行塞回原位。
滚烫的血液正在变冷，被抽干。
全身的肌肉迅速萎靡，力量被榨干。
砰。
他赤裸的身体砸在水泥地上。
冰冷，坚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嗬嗬”声，贪婪地吞咽着污浊的空气。
他低下头，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根断裂的肋骨尖端，在一下下戳着他的肺叶。
腹部那个大洞，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一种空洞的麻木。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带走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血液里那股铁锈和能量混杂的甜腥味。
大口径穿甲弹直接打穿了他。
他背靠潮湿的墙壁，忽然低低地笑了。
笑自己上辈子循规蹈矩，这辈子却活成了一条狗。
干涩的笑声牵动伤口，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的全是带着内脏碎块的血。
他不是人，他是“实验体零号”。
胃里一股灼烧感，要把他从内烧穿。
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一个字：
饿！
“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愤怒！憎恨！渴望更多的力量……吞噬他们！！”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笑了起来，满是恶意。
贝利亚的声音。
“闭嘴！”
林夜一拳砸在水泥地上。
咔嚓！
手骨断裂的剧痛，给他混乱的脑子扎进一根冰针。
他不会被吞噬。
但他也绝不再渴望那可笑的光明。
他挣扎着扶墙站起，每动一下，腹部的伤口就涌出一股热流。
他走到地下室狭小的窗口，朝外看去。
警报声长鸣，一队队士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交织成网，缓缓收紧。
每一栋摩天大楼的巨型屏幕上，都投射着他的脸，那张属于“林夜”的脸。
冰冷的电子音循环播报：
“紧急通缉令：嫌疑人林夜，与‘灾厄级’未知巨人有重大关联。极度危险，市民若有发现，立即报告EDF……”
他成了全世界的公敌。
必须立刻离开。
脑子里，上辈子做项目管理时画的区域规划图自动浮现。
圆心，A区，B区……
他们会像收网一样从外围挤压进来。
他现在的位置是B区，暂时闻不到血腥味，但最多半小时，这里就会变成绞肉机。
必须反着来。
不能往郊外跑，那里太开阔，是无人机和武装直升机的靶场。
必须回到市中心去！
回到那些结构最复杂、监控被破坏、最混乱的废墟里！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腹部的伤口在抽痛，贝利亚的低语在脑中诱惑，身体里名为“饥饿”的黑洞，快要吞噬他最后的理智。
他需要能量。
否则，他要么因重伤衰弱，死在这里。
要么……就彻底失控，变成一个只知道吞噬和毁灭的怪物。
林夜用手死死按住腹部的伤口，防止肠子流出来。
他需要……进食。
就在这时，街角一辆EDF装甲车上的喇叭，传来了最新的播报：
“……注意，位于西区地下水道系统的C级怪兽‘泰莱斯通’已苏醒，出现狂暴化迹象……‘獠牙’小队正在前往封锁……”
地下水道……
林夜的眼中，亮起一抹骇人的红光。
完美的猎场。
***
下水道的空气黏稠得像半凝固的血。
铁锈的腥气、发酵污泥的沼气、还有水面漂浮物散发的腐臭，混合成一种能钻进鼻腔、附着在喉咙里刮不下去的恶心。
在这片混沌里，一丝极淡的、带着甜杏仁味的化学气味，悄然钻入。
神经毒气。
林夜的身影融入一根粗大的管道阴影。
他看见了那头正在用犄角疯狂冲撞墙壁的泰莱斯通。
也看见了正在布置阵地的“獠牙”小队。
一个陷阱。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把注意力从入口移开的机会。
他捡起一块碎石，用尽力气，朝着远离小队方向的一处管道连接阀扔了过去。
铛！
清脆的撞击声在空旷的下水道里格外刺耳。
泰莱斯通立刻被吸引，放弃了墙壁，朝着声音来源冲了过去。
就是现在！
林夜从管道的阴影里猛地窜出。
每块肌肉都在哀嚎，但他毫不在意。
他无声地落在怪兽身后，双手死死抱住它粗壮的右腿，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上。
同时，他将腹部那个血洞，对准了怪兽的关节。
温热的血液，他自己的血，成了最好的诱饵。
泰莱斯通吃痛，转头发出一声怒吼，张嘴就向他咬来。
林夜要的就是这个！
他身体向下一沉，躲开撕咬，双手发力，强行将怪兽的身体掰得失去平衡。
怪兽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大片污水。
林夜没有片刻停歇，他翻身骑上怪兽的脖子，双手并指成刀，对准怪兽脆弱的后颈狠狠插下！
几分钟后，他站在泰莱斯通干瘪的尸骸上。
手掌按在怪兽温热的尸体上，一股强大的吸力爆发。
怪兽残存的生物能量、生命精华，化作一道道灰色的气流，被他野蛮地扯入体内。
那股能量灼热，在他干涸的血管里重新奔流。
能量冲刷着他残破的身躯。
腹部那个血洞，在无数肉芽疯狂蠕动交织下，发出难以忍受的奇痒。
痒感过后，新生的皮肤绷紧，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断裂的骨骼在“咔咔”声中被强行接续、强化。
每个细胞都在发出满足的轻吟。
他抬起右手，一股漆黑的能量从掌心溢出，像有生命的墨汁，迅速汇聚、拉长、凝固。
一柄长约一米二的半透明利刃在他手中成型。
刃身上，暗红色的电弧“滋滋”跳动，散发着一股臭氧的味道。
他的视线，穿透对面十几道手电筒光柱，穿透冰冷的战术面罩，钉进那支EDF精锐小队的瞳孔里。
死寂。
“吧唧。”
一个年轻队员扛不住这股压力，后退半步，战术靴踩进淤泥里，发出轻响。
“稳住！别被他吓到！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开火！压制他！”
小队长的怒吼，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
弹雨泼水般扫来。
林夜压低重心，正面迎了上去。
战术靴猛地蹬在湿滑的管壁上，身体借力拧转，在半空中强行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三发能量弹擦着他的鼻尖飞过，灼热的气流烫得他脸颊生疼。
手中的黑暗利刃顺势在水泥墙壁上划过，溅起一串火星。
“目标消失！他在哪儿？”一个士兵惊慌地大喊，他的战术目镜里，代表目标的红点疯狂闪烁后，凭空不见了。
“右翼！他在你右翼！开火！”
“打中了！不！是墙！”
通讯频道里，全是失控的喊叫和粗重的喘息。
林夜的身影彻底融入一根巨大排污管道的阴影里，气息全无。
他的声音，通过黑暗能量的震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骨传导耳机。
那声音不高，却钻心入骨。
“你们提前灌进来的神经毒气，闻着怎么样？”
他停顿了一下。
“香吗？”
一句话，让“獠牙”小队所有人手脚冰凉。
他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陷阱！
恐惧，比毒气蔓延得更快。
“胡说八道！他在扰乱军心！”小队长色厉内荏地吼道，“集火！用能量炮轰他出来！”
就在他们震惊迟滞的零点几秒，林夜动了。
他不再闪躲。
他从阴影中正面冲出，迎向一发由三人集火、威力最大的能量炮！
轰！
能量炮结结实实轰在他胸口。
他被巨大的力道轰得向后滑出数米，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
但他胸口那些吞噬了怪兽能量、变得更鲜活的暗红色纹路，此刻亮得刺眼。
狂暴的能量撞在上面，竟被硬生生吞噬、转化了一部分！
一股灼热精纯的力量，反哺回他的身体！
“……怪物……”
小队长的声音里只剩下绝望。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硬扛下他们的杀招，非但没事，气息反而更强了。
“还给你们。”
林夜借着后退的力道，手腕一抖，黑暗利刃脱手飞出。
利刃高速旋转，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死亡圆盘，带着尖啸，斩向敌阵！
铛！铛！
最前面的两名队员，手中的步枪枪管应声而断。
林夜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在展望塔下，第一个对他举枪，第一个下令“清除”，刚刚又在这里指挥陷阱的小队长。
他利用对方呆滞的片刻，脚下地面崩裂，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欺身而上。
那柄飞出的利刃受到召唤，发出一声嗡鸣，重新回到他手中，死死抵住对方的防护面罩。
“滋……滋……”
高热的能量刃让面罩开始熔化、碎裂。
“疯子！”小队长嘶吼着启动了战术背心上最后的应急装置。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
EMP脉冲！
林夜感到手中的黑暗利刃能量结构一颤，开始变得不稳定。
全身的能量流动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这是纯粹的物理规则层面的干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看着小队长眼中闪过的劫后余生的庆幸，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瞬间。
在EMP彻底瘫痪自己之前，那零点零一秒的空隙！
他松开已经开始溃散的利刃，五指猛地握拳，将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黑暗能量汇聚在拳锋上，借着欺身上前的冲力，狠狠一拳砸在对方即将完全碎裂的面罩上！
咔嚓！
面罩彻底粉碎。
小队长的鼻梁骨塌了下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再也没了声息。
利刃在林夜手中彻底消散。
他喘着粗气，环视四周。
所有电子设备，包括那些士兵头盔上的战术目镜，都在EMP的冲击下爆出一串火花，彻底熄灭。
下水道，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他赢了。
他从死去的小队长身上，摸出了一个防水的战术口袋，里面有备用弹夹和一块高能压缩饼干。
他撕开包装，狠狠咬了一口。
干涩的口感和奇怪的甜味让他皱眉，但他还是咽了下去。
活下去，需要能量，也需要食物。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口袋里，那台他从废墟里捡回来、作为唯一念想的旧手机。
就在EMP爆发的前一秒。
屏幕亮了。
来电显示——
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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