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还是不接？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一厘米。
就这一厘米的距离，仿佛隔着生与死的边界。
手机的塑料外壳硌着掌心，粗糙，发疼。
林夜能听到自己的喉结在滚动，吞咽声在死寂的下水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血液在耳道里轰鸣。
“别接！”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属于社畜林夜的那个声音，冰冷，绝对理性。
“陷阱！EDF的诱捕！接通就是死！”
“可是……”
另一个声音在低吼，更深沉，更偏执。
属于“零号”的声音。
“万一是她呢？万一她在求救？”
“她已经把你当怪物了！”理性在咆哮。
“那是我没保护好她！”偏执在反驳。
两个声音在他颅内疯狂冲撞，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恨那声“怪物”。
那两个字在他灵魂上烫下了一个永不愈合的疤，每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可他也记得，就在那声尖叫之前，他把她推出去时，自己有多么决绝。
屏幕闪烁了一下。
电量指示的红色格子彻底消失。
没时间了。
林夜闭上眼，猛地吸了一口下水道里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他用颤抖的指尖，划开了屏幕。
电话接通。
他没有出声，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听筒压在耳廓上，压得耳骨生疼。
“滋……滋……”
只有电流的杂音。
没有苏雪带着哭腔的嗓音。
不对。
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一股寒意从脊椎尾部直冲头顶。
“‘零号’。”
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贴着他的耳膜响起。
分不清男女，没有一丝情绪。
不是苏雪。
也不是EDF。
林夜全身的肌肉绷紧，一根根拧到极限的钢索。
“我知道你能听到。”
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常识。
“别紧张，我们对‘清除’你没有兴趣。那太浪费了。”
“浪费？”林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当然。”
电子音发出合成的、毫无笑意的笑声，格外诡异。
“一份独一无二的、融合了初代和贝利亚双重因子的活体样本，怎么能被那些只懂得用炮弹的蠢货销毁呢？”
对方知道！
他们知道计划的核心机密！
“你们是谁？”林夜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淬着寒气。
“我们是能给你答案的人。”
电子音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
“比如，想知道苏雪为什么会指着你尖叫吗？那不是她的本意。有人在‘引导’她的情绪。”
林夜的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再比如，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吗？一个行走的罪证？一个被抛弃的工具？还是……一个新的神？”
“城东，第七货运港，3号仓库。”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对了，”对方补充道，“别想着耍花样。我们的耐心，和你的生命一样有限。”
嘟。
电话被单方面挂断。
手机屏幕彻底变黑。
整个世界，重新归于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林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三方势力。
他们对“混血计划”的了解，甚至超过EDF的某些高层。
他们引诱他去第七货运港。
目的不明。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们需要一个活着的“零号”。
林夜尝试扯动嘴角，但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只牵动了半边，像一个失败的鬼脸。
从被“清除”的垃圾，变成了有“利用价值”的猎物。
这算……升职了吗？
他从墙角摸起那块没吃完的高能压缩饼干，又咬了一大口。
干涩，难吃，刮得喉咙生疼。
但他面无表情地咀嚼，咽下。
去赴一场鸿门宴，总得先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掀桌子。
他需要更多的能量。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来时的路，无声地潜行出去。
吞噬了泰莱斯通的能量后，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看”到十几米外管道壁上水珠的轮廓。
能“听”到水珠滑落时撞破空气的微弱声响。
很快，他离开了令人作呕的下水道，回到地面。
城市已经死了。
没有灯火，没有喧嚣。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枪声，和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他潜入一座倾塌了一半的百货大楼。
脚踩在满地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空气里混着尘土、烧焦的塑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那是某个专柜被打碎的瓶子散发出来的，如今闻起来只觉得讽刺。
他摸黑上到三楼男装区。
一个断了头的假人模特躺在地上，身上昂贵的西装破破烂烂。
林夜从倒塌的货架上，扯下一件黑色的连帽冲锋衣。
面料很硬，拉链冰凉。
他套在身上，拉上拉链，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路过一面布满裂纹的穿衣镜时，他停住了脚步。
镜子里的人影很模糊。
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腹部冲锋衣下，那道刚刚愈合的疤痕依稀可见。
这张脸，还是林夜的脸。
但里面的灵魂，已经不是那个只想按时下班的社畜了。
他拉上兜帽，遮住大半张脸，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他体内的混沌血脉，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
一股纯粹、凝练的能量波动，从东南方向传来。
那波动隔着几条街区，清晰地刺入他的感知。
是电能。
军用级别的高密度能源。
EDF的备用能源点！
林夜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去港口赴约之前，先加个餐。
半小时后。
林夜趴在一栋废弃写字楼的楼顶，俯瞰着下方伪装成小型变电站的院落。
两队士兵交叉巡逻。
制高点有狙击手。
红外线传感器几乎覆盖了所有死角。
硬闯是送死。
他的视线扫过院墙外一根不起眼的电线杆，那是旧民用电网的主干线接入点。
他有了计划。
他悄无声T息地滑下楼，落在变电站后巷的阴影里。
他找到一个被水泥板盖住的检修井，手指抠进缝隙，手臂肌肉坟起，伴着刺耳的摩擦声，将盖板挪开。
井下，电缆纠结。
他伸出手，一股极细的黑暗能量汇聚在指尖，小心地剥开其中一根主干线的绝缘层，将另一根细电缆的铜芯搭了上去。
“滋……”
一股微弱的电弧跳起。
空气中弥漫开臭氧的味道。
他将细电缆的另一头，接在了旁边冰冷的燃气管道上。
做完这一切，迅速离开。
不到五分钟。
“轰！”
三百米外的另一条街道，一处废弃的配电箱炸开，电弧点燃了泄露的燃气。
“B区3号街道发生爆炸！一队过去查看！”
“狙击手警戒！”
院子里大部分士兵冲了出去，防守出现空档。
就是现在！
林夜从阴影中窜出，瞬间越过围墙，落地无声。
他贴着建筑物的阴影，绕开几个探头，闪身进入一扇没有锁死的维修门。
纯净的能量气息，扑面而来。
核心能源室在地下。
他刚走下两节楼梯，脚步却猛地顿住。
里面有人。
除了几名留守士兵，还有一个生命体，就在能源室门口。
那个人的气息很奇怪。
像一团被刻意压制的火焰，安静，但灼热。
林夜将自己的气息也压到最低，缓缓探出头。
能源室门口，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年轻男人背对着他。
男人很高，身形挺拔，站姿笔直。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仿佛后颈长了眼睛，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混乱世界的、纯粹的正气。
被这双眼睛看到的瞬间，林夜体内的混沌血脉发出一声哀嚎。
没有物理上的灼烧。
但他的视网膜在刺痛，仿佛被直射的太阳烫伤。
耳朵里响起一阵高频的嗡鸣，盖过了一切声音。
空气里的尘埃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消毒水和圣光混合的、让他作呕的气味。
他的存在，正在被对方眼中那纯粹的光，从法则的层面上排斥、否定、溶解！
光之国的战士！
那个男人显然也感受到了林夜身上那股不祥的黑暗气息，眉头紧锁。
他身体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绷紧。
是那个在废弃核电站，被自己重创的奥特曼泽诺的人间体！
“你身上的黑暗，比上次更浓了。”泽诺的声音低沉，带着审判的意味，“你不该来这里。”
楼道狭窄。
死寂无声。
杀意在空气中碰撞出无形的火花。
“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基地！
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被引开的EDF士兵回来了！
“入侵者在地下！包围他！”
泽诺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林夜却动了。
他没有冲向泽诺，也没有后退。
他脚下的水泥地被猛地一蹬，细密的裂纹炸开，整个人贴着墙壁，直冲向从楼梯上方冲下来的EDF士兵！
“找死！”
为首的士兵狞笑着，举枪射击。
林夜身体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扭，躲开子弹，一脚踹在墙壁上借力，撞进士兵怀里。
他没有使用黑暗能量，只用这具被强化过的肉体。
肘击，砸喉。
“咔嚓！”
士兵喉骨发出一声湿润的脆响，眼睛暴凸，软了下去。
林夜夺过他的枪，反手一砸，沉重的枪托精准地敲在另一名士兵的太阳穴上。
泽诺也动了。
他的动作更快，更猛。
他冲入敌群，每一拳每一脚都只攻击关节和神经丛，让士兵失去战斗力，而不致命。
警报声中，两个本该生死相向的宿敌，竟以一种诡异的默契，背靠背清空了整个楼道。
混乱中，林夜一脚踹开能源室的大门。
一股比刚才浓郁百倍的能量扑面而来，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
他冲到那几块巨大的能量储存矩阵前，手掌按了上去。
“你在亵渎纯净的能量！”泽诺跟了进来，厉声喝道。
林夜没有理他，混沌血脉全力发动！
他的手掌变成一个黑洞。
储存矩阵里的纯净电能，化作一片蓝色光点组成的洪流，被他野蛮地扯入体内！
那不是补充，是灌注！
每一寸血管都像被塞进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
狂暴的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吼出声来！
“住手！”
泽诺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抓向他的肩膀。
林夜猛地转身，将刚刚吞噬、尚未完全消化的狂暴能量汇聚在左拳，不闪不避，一拳迎了上去！
泽诺的拳头上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神圣，净化。
林夜的拳头上，则是吞噬一切的怨毒与混沌，黑红色的电弧狂乱跳动。
双拳相撞。
没有巨响。
周围的光、声音、甚至连空气，都被那个拳头交汇的点吸了进去！
然后——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轰然炸开！
林夜被震得后退了三步，整条手臂都麻了，骨头缝里传来被光灼烧的刺痛。
泽诺也同样退了三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从对方拳头上，感受到了一股……足以吞噬光明的、无底洞般的饥渴！
更多的士兵涌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林夜利用爆炸的烟尘作掩护，再次伸手按在矩阵上，贪婪地又吸了一口。
他抽身后退，一脚踹碎身后的通风口铁网，钻了进去。
整个烂摊子，都留给了这位“正义”的伙伴。
十几分钟后，林夜站在远处高楼的阴影里，看着那个变电站。
泽诺被一群EDF士兵包围着，为首的军官正在对他大声质问着什么。
“看到了吗？”
贝利亚那充满恶意的低语，又在脑中响起。
“光，也会被‘秩序’所怀疑。他和你，本质上没有区别。”
林夜沉默着，收回目光，望向城东第七货运港的方向。
他捏了捏拳头。
体内奔流不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力量，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一丝黑红色的电弧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鸿门宴……”
他低声自语。
“希望菜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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